曾经的Q村和此间的少年·楝树花开
儿时的我,是一个阳光快乐的少年。 疫情稍缓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与北京遥遥相望、在华北大平原南端颍河南岸的Q村。 三年前,为给规划中的跨河大桥腾位置,Q村被拆迁,这个据说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村子仅剩一片废墟,静静地躺在颍河南岸的春光里。
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下面是村边几棵碧油油的楝树和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树上有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手握一束淡紫色的楝树花,骑在最高的树杈上沉沉睡去,在夏风中一飘一荡……
Q村的男孩子几乎没有不会爬树的——仅有的几个被父母过分呵护而不能自由上树、下水的小孩,因不得与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而被有意无意地遗忘在家里。会爬树但少跟其他孩子一起玩的不多,阿杰是其中一个。Q村内外有很多树,春天,硕大的泡桐花积束成云,装饰Q村如紫云堆一般。楝树花开一般在初夏,湛青碧绿的叶丛中,点缀一束束淡紫色的花朵,轻盈地招展着来往的清风。楝树既不像桑树那样粗糙,又不像泡桐那样容易脆断,加上不招烦人的蚊虫,所以最受爬树小孩的喜欢。
阿杰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原因让他上了树——就像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人类的祖先下了树——只记得一夜之间就学会了,跟学会说话、学会走路一样自然。村里大多数的男孩,也都是这个年龄跑到树上的。阿杰家门口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楝树,由于枝干较少,只能容一个人在上面。他常常把鞋脱在树下,轻松地坐在上面漫无目的的看:看路上的行人、看掠过树梢的燕子、看远去的麦浪……自由自在地消耗着漫长的时光。唯一的烦恼是饭点到的时候不得不下树吃饭。后来,哥哥用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决了阿杰的烦恼。
一天,哥哥从屋里拿出一根绳、一个小花筐。他告诉阿杰,吃饭的时候,他把午饭放在筐里,阿杰坐在树上把筐提上去就行了。这个办法很好玩,阿杰于是很盼望吃饭。可是哥哥却对阿杰说:“离晌午还早,你先陪我下象棋,我让你两个车。”
输了两盘棋后,母亲已经把饭做好。阿杰把绳子一端系在腰上,一端系在小花筐上,兴冲冲地爬到树上,坐等着哥哥给他送饭来。
“你想吃啥?”哥哥煞有介事地问阿杰。
“嗯——,一碗面条,一个馍,加一点酱豆。”阿杰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番。
“那你等着。”哥哥转身跑回院里,一会儿捧着一碗面条出来,放在筐里。“先给你一碗面条,多了你在上面也拿不了。”
阿杰忍住兴奋,小心翼翼地收着绳子把小花筐提上来挂在树枝上,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才端出面条大吃起来。
“小心点,慢慢吃,吃完了你喊一声,我再给你盛。”哥哥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阿杰吃。
……
树上的风景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美好。阿杰站在树上时,便不再留恋池塘里的青蛙、村后大河里的鱼虾,甚至不再留恋那一把羡煞同伴的木刀……
后来,他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已经不满足门前那棵不大不小的楝树,而把眼睛盯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楝树——一棵需要两个小孩才能合抱、高耸入云的大楝树。虽然警觉的母亲告诫阿杰别打歪主意,但显然不能阻挡他攀登的“雄心”。终于有一天,阿杰趁母亲外出,瞅准机会一溜烟跑到树下。先爬上挨着大树的一棵小树,然后再抓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荡到大树上,兴奋异常。
正在此时,母亲回来了。她气急败坏地拿着棍棒呵斥阿杰赶紧下来,否则就会挨打。兴头上的阿杰自然不肯,为躲避母亲手里的棍棒,手忙脚乱地继续向上爬,直爬到树顶的一个枝杈上才停下来。任母亲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就是不下去。母亲无奈,看他并无危险,只好悻悻地走了。
从那时起,母亲再也没有阻止过阿杰上树、下河,以及后来远走他乡闯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