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碎片: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两片踩镲并不贴合,下方的镲片露出一条边,走光了一般。我想,用棒头打这里,听上去会性感一点吗?
鼓棒被镲片割出新的刻痕,密密麻麻。我自觉四肢如同机器人,在观众环绕的舞台上,专心的雕刻鼓棒。
上台第一首歌,状态并非这样。差点没抓住拍子,脱手跌下去悬崖去。眼前要发黑了。那一刻手稳住了。我劝自己:别作了,怎么可能打不了。
便签纸小抄放在地鼓鼓筒上,每过一首歌,撕下一张塞回口袋。现在有点经验了,一拍时值不准,快了是紧张、慢了便是犹豫,即时调整了,打好第二拍。
这次也有新的经验:军鼓的纽扣,以为扭到底了,其实不一定。前三首歌军鼓便闷了些。
摄影师比较尴尬,拍完其他乐手,几次摄影机朝我的脸贴过来,刚走到跟前,都正好遇到鼓休止的地方。。
最后一首歌比较激烈,主唱说,怎么弹不重要,反正这首歌最重要的是鼓。便放开了打。这类歌,鼓手存在感强一些。意念里双脚简直在跳芭蕾,双臂一抬,一只手托起主唱的歌声,另一只手托起了整只乐队。
下了台,我乐得合不拢嘴,跟乐队说了几句“太好了”,走去主办方冰桶里拿饮料。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刻终于来了。
前几个月,在同一个场子的演出,上来不习惯真鼓,浑身不自在,踩镲踩得两条腿都在抖。我哆嗦的告诉自己:得打下去,真鼓这面南墙,得撞到底。。。
这次算适应了这匹野马。电鼓声音虽然差不多,可它的野性锁进了电子音源,一排旋钮左调调右调调,跟撸猫差不多。
乐队商量去哪儿吃饭。我说,随便,我已经无欲无求了。
贝斯说:我可不是。。。下次得带效果器。还是经验少了。第二根弦走音了,边弹边调。然后发现其实是第一根弦跑了。。。
我说:走点音听不出来。
主唱在地铁上说:个别和弦蛮明显的。还好这次我的琴声音大,不然我给带跑了。
主唱说:我觉得我唱得稳多了。回去地铁上,她又说:我唱得稳多了。
几天前,对这一场的看法:不是撞南墙,我就是墙。但演出前两天,发现了一些新的技术问题,便忘了这句大话。上周,演出当天,我先到了现场,一个人朝舞台走。一会儿要跟他们一起上去,想想跟回了家一样,那儿有我的位置。我本来也该在那儿。
*
7月底,在喜欢的LIVE HOUSE的跟老师的乐队的演出,是近期最重视的一场。在那儿看过声音碎片和重塑的现场,有很多很多回忆。
那个舞台对我有点“神圣”的意味,我对此的定位简直是“梦想实现”“文艺复兴”“羽化登仙”。别说练习了,光心理建设就做了一个月。
演出前些天,梦见:在一古镇埋头写了五天东西,发现明天就得离开了,却还没有喝酒。到处找地方、找酒。怎样也找不到。又梦见:在考试,可一题没答就结束了。着急:怎么没好好学。
演出前些天,在一次排练和另外一场演出里面,恐惧真如像墙一样。
观众拿起摄像机对着我,或者很近的看着我的手。所有人跟四周的空气逐渐连成一体,膨胀成一堵墙,充斥整个空间,挤得我动不了。
每一个节拍都可能忽然打不下去。我一边控制自己,一边好好的体验这种恐惧。
*
后来看录像,效果还行。当时又在重读阿德勒,产生了一点想法。
(“课题分离”的角度:)
我只是跟别人一样的独立的人,又不是节拍器,并非背负整个乐队的节奏。我只要把自己此刻认为对的声音发出来,不管理论上的对错(这跟其他人在做的事情一样)就好。
真实的世界里面没有这堵墙,只有一样在数拍子的队友,他们可能比我数的准或者不准,一起在尽力就好。练习量可以减少风险,在没有耳返节拍器的演出,强迫理论上的完美,是庸人自扰了。
(“自卑情结”的角度:)
演出的紧张是症状,真正令我恐惧的是他人,是与人交往。
一个念头跳出来拦住我:你马上就要搞砸了!他们马上要批评你!先躲起来!
原因是内心深处的:我不行。
虽然事实是没有人要批评我、打断我。
(“社会兴趣”的角度:)
演出前,每天得听几次the beat bugs翻唱的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才过瘾。它就是我的想法:Oh, I get by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Mm, I get high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Mm, gonna try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小时候爱听这歌。现在,它的内容丰富了:凑一块儿做想做的事情。高质量的相处,有点像罗杰斯说的东西(促进来访者改变的核心条件:),一致性、共情了解,以及无条件积极关注。有时候,还有点像许巍一句歌词:我最亲爱的朋友,你让我再一次醒来。
(“早期记忆”的角度:)
最初记忆:爸爸或爷爷推我去荒草地放风筝。我坐在婴儿车里,没注意风筝是否放起来,只记得回去的路上,一辆火车很长的汽笛声极大的打动了我。
十几年前,第一次使用阿德勒的最初记忆分析。早先的想法,认为它吐露的是自己看重随机事件,不爱做计划而已。
再重新看,认为自己能信任他人,小车随便推哪儿无所谓。缺点是被动,和人缺乏交流。
最初记忆反映人的特点。成年了我也没变,大些的事情,基本没有自己的想法。话没少说,可是笑得再欢,表达自己意愿的互动总是少。
为了一次演出,而且我只打一首歌。。。重新拿出最初记忆,我也是拼了。
这个婴儿长大了,被好朋友推到鼓凳上。一圈鼓围着他,似乎跟婴儿车也没多少区别。这次他要靠自己制造出难忘的声音吗,还是会在舞台上获得什么样的启示呢。。。(手动滑稽并吐)
第一记忆里面,是没有批评、打断,没有杂音的。我的基石是单纯的,我有自己的位置和空间。
我觉得我足以胜任那场演出。
*
当然,我也会想起那句话:
我岂没有吩咐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翻书的时候,第一次给这小故事打动了:
那时船在海中,因风不顺,被浪摇撼。 夜里四更天,耶稣在海面上走,往门徒那里去。 门徒看见他在海面上走,就惊慌了,说,是个鬼怪。便害怕,喊叫起来。 耶稣连忙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是我,不要怕。 彼得说,主,如果是你,请叫我从水面上走到你那里去。 耶稣说,你来吧。彼得就从船上下去,在水面上走,要到耶稣那里去。 只因见风甚大,就害怕。将要沉下去,便喊着说,主阿,救我。 耶稣赶紧伸手拉住他,说,你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疑惑呢?
要打的歌是在十年前在北京喜欢听的老摇滚,如果演出成功了,算是一次自我的整合呢。
演出前几周买到一套更大型的二手电鼓,手感更接近真鼓了。天随人愿。
演出前一天,想起过去翻车的生无可恋。对自己最后的叮嘱:是南墙也要撞到底。。。
*
老LIVE HOUSE翻修了,入口我找了几圈。
舞台上,前奏响起,我发现吉他跟说好的弹的不一样。。。
主唱前奏有一段嗯嗯啊啊,啊的也不一样。。。
还好数着救命的拍子,抬起手,轰隆隆两声成功跟乐队一起进主歌了。
主唱唱了一句。我疑窦丛生。。咦?我打慢了?渐渐提速会很奇怪,也可能会制造混乱,但我一直在找机会提速。
一切都按着背熟的谱子走。我想,老摇滚变成了柔情版,我在搞笑?主唱每个高音都拖到更长,肯定边唱边暗暗吐槽我。到副歌我不管了,我技术不行,经验不少,拿出混场子管用的手段来。时值还是那个柔情的时值,但动作上非常摇滚了。。(吐)
最终在全曲倒数第二拍,找了个机会提速了一下。。。最后一拍还是老实的回去了。。。
老婆说:台风超好的!。。。啊,没慢啊,没听出来。
老婆如此积极,除了她本身有宜人的特点,也因为演出前,她照例连续发的几天,一旦我有演出,就会精准打击般发出脾气,这次,都被我好声好气吞下去了。
打慢了,颓了几天。直到视频出来。
刚进主歌产生了犹豫,于是第三拍地鼓出现了延迟(练到今天才发现这是技术问题,确有几率出现,正在修正)。而演奏速度是对的。是我不熟悉这个主唱的声音,他一纹身胖大汉子,嗓音就是柔情的。。。。
这些事情跟老师讨论,老师说:舞台不是为了展示,因为压力之下百分之百的展示经常是不现实的。上舞台是为了发现问题,再练习就可以提高对自己的要求。不会觉得“我已经练得够熟了”、“我已经很牛了”。
老师说:别说你已经准备到极致了怎么会出问题。这次你是准备得好,问题出在更之前的基础上。别说你已经到了天花板。当时一百场演出之后,自己的乐队,歌还是那些歌,我技术也慢慢上去了,才觉得“也没什么”。
*
这场结束后,第二周又有一场在国际博览中心。人还挺多的,上台偷偷拍了一张黑压压的观众。140速的演奏不算简单,一场下来,三个十六分音符歪了。技术问题,一点一点解决吧。
下台之后,我想,我是多么平凡,想把最好的自己拿出去,但是它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有一场演出,因为老婆忽然跟医院定了一台检查手术,就定在演出那天。准备了两个月的演出,提前四天说我不去了。乐队慌成一团。几个人在群里说:没有鼓怎么办,我傻掉了,没有鼓踩不到拍子,怎么办,我开始紧张了。有人提议叫大家节奏跟吉他走。吉他说,没鼓我自己根本弹不稳。
我督促他们一个个跟节拍器录过音,他们这次编曲比较满,我听下来的印象是:没有我似乎更好听。。。
原来我并非只是发出自己的声音。排练的时候,有些话他们并非只是说说:——这段节奏你能稳住吗?没事,反正我跟鼓啊。——我也跟鼓。
贝斯手提醒我找一个鼓手。我如梦初醒,找了一天,人人都找借口不去。是的,换我我也不去,来不及排练的演出去了就是丢人。终于在通讯录的最后一个名单上,找到了一个爽快的琴行老师。水平比我高得多。如释重负。
*
前面提到阿德勒,有些相关的话记一下。抄便签纸上的,不记就忘了。
“我所有的努力都放在提高患者的社会兴趣上。我知道患者的真正问题在于缺乏社会兴趣。我也要他明白这一点。一旦他能与他人建立平等合作的关系,他的心理问题便解决了。”(Adler, 1956)
“虽然人存在于个人的社会文化世界之中,但是做人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拥有个人的主动意识。”(Martin & Sugarman, 1997)
“人不是被环境所决定的,而是被他自己对环境的评价所决定的。”(Adler, 1956)
“经受……的儿童可能在生命非常早的时期就发展处有关他们自己的核心图示,即认为他们是“破坏性的、无价值的、应受到消极对待”等等。这些情绪困扰往往被来访者的一些自欺欺人的话语所放大加剧,例如:“这太可怕了!”“我无法忍受这些”等等语句。”(Ellis, 1991)
SFBC的治疗师试图帮助来访者将他们的行为和态度从问题/失败聚焦转变到解决/成功聚焦,并试图发现和发展那些由于来访者关注于自身问题和局限而忽视了的潜在优点、才智和优势。
SFBC主要有一下三点做法:第一、改变问题情境下的行为。帮助来访者改变他们目前的行为和相互作用,使他们开始尝试其他可以增加问题解决可能性的非典型行为,而不是重复失败行为模式。
第二,改变问题情境下的观点。无论咨询内外,促进知觉的选择性都可能引起行为上的改变并引出潜在的优势和能力。
第三,唤起那些用于问题情境的资源、解决办法和优势。使来访者想到自身的能力、资源和优势可以引起行为或认识的改变。(手头没知网,以后补充作者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