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漫步

“最近出门我总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为啥？”

“不知道，就是走到楼下总会下意识再去看看自己穿裤子了没有。”

“你在家不穿裤子吗？”

“穿的。”

“那可能是待在家里太久了吧，突然出门有点不适应。”

“可能是。”

几个月前跟朋友发生了这样的对话，当时公司刚恢复正常办公不久，我出门上班前总要低头看看自己穿裤子了没有，走在小区路上当有人看我时我会再次确认自己衣服是不是穿好了，我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宅男外出综合症”。

生活变得了无生趣，一周五天工作日用来上下班，剩余两天待在家里休息。说是休息，无非是捧着手机不撒手，资讯、短视频、电影，一直看到脑壳疼，抬眼望着窗外——哦，天又黑了。

“啪”得一声，打开房间的灯，周围沉寂无声，书桌、衣柜、床还是昨天的书桌、衣柜和床，唯独我消耗了一天生命。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这时我会无比厌恶自己。

闲暇的一天并不比忙碌的工作日来得轻松，长时间对着电子屏幕除了会导致头晕脑胀，还会积郁出坏心情。我的解决方式是躺下睡觉或是下楼散步，但有时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眠，莫名的烦躁感缭绕心头，只好下楼去散步。我通常会在晚上十点前后下楼，绕着小区漫步，从来不数走了几圈，也不管走了多久，直到颅内高压降下来，或者是走乏了，才会上楼洗澡睡觉。

我住七楼，乘电梯下楼，电梯里的智慧屏轮番播着广告片，上个月是京东、燕京啤酒、猿辅导，最近播当当、天猫化妆品什么的。电梯广告真是令人讨厌的设计，带声音的电视屏可以称得上邪恶，在密闭空间里即便移开目光不看它，也得不得听它的声音。我一直盼望某天它突然坏掉，至少是音箱系统出现故障，这样电梯里就清净了。

小区的路足够宽敞，但是到了晚上路边会停很多车，路边的车位满了之后就会有人把车停在草坪上，刚搬来时房东说地下停车场进水了，大家只好把车子停在外面。搬来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修好，可见小区物业的不作为。不过这些与我没啥关系，我既不是业主，也没有车子，只是暂住，说不定哪天就搬走了。

北方的夏天虽说也很热，可到了夜里就会变得舒爽，晚风习习，拂过耳畔窣窣作响，带走了一整天的不愉快。以221号楼为起点在小区逆时针漫步，会经过业委会、南大门、快递柜、社区医院和北大门，再绕回来，路上常常会遇见有人出来遛狗，偶尔会见到小区的流浪猫和那只流浪狗阿祖，据说是因为长得像吴彦祖而被小区喂狗的好心人士取名为阿祖。阿祖是一只长着白色和黄色毛发的花狗，似乎有些年纪了，不很活泼，见到它时它总是面无表情地趴在路边，我常想如果好心人出差了或是忘记给它喂食它会不会要饿肚子。

除了流浪动物，小区还有个捡废品的老太太的，她每天蹬着个破旧的小三轮车沿着小区摆放的垃圾桶一遍一遍地转，车上载着个男孩，个头跟比她稍微矮些，长得白白胖胖看起来很健康。后来有天晚上我看见老太太正踮着脚探进垃圾桶里扒拉矿泉水瓶，另一只手却紧紧攒着根麻绳，绳子那一头拴在旁边男孩腰上，心头不由得一颤。世界每天发生着带有悲剧色彩的故事，悲剧里的人会知道自己正用生命演出一场悲剧吗？也许知道，然而知道了又怎样呢。

路灯发出的光不算亮，只能照到眼前的路，我一遍一遍地走，漫无目的。散步的人，看得是景致，想得是心事，我所想总不过是周围的人与事、怎么写文章以及如果赚了大钱该如何生活。

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说海明威曾住在一所离海滩不远的房子里，上午写作，下午去海边游泳。这一年多来我总是憧憬着这样的生活，写东西多累，坐上一天身体都要僵了，能去海边游泳是多么自在。假如我有钱了，要买上一所房子留给爸妈养老，算是我的心意，然后去海边，租一间屋子，像海明威那样生活。

想到这里，我笑了。

脑袋也轻松了。

该上楼睡觉了。

于是我回到楼上，打开房门，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我想我叹过气后也像阿祖那样面无表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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