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哪些“月经羞耻”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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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秀恩爱啊,或者晒波克比,总有人回复说我好幸福,好幸运,而这时我心里总想也许那是因为初中三年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吃了…
小学毕业,我爸要把我接到市里上初中,那天早上迷迷糊糊先去上厕所,觉得大腿粘腻,低头一看,惊呼:妈妈,妈妈,我的腿流血了。我妈过来一看,“傻丫头,不要喊,这是你长成大姑娘了”。我懵懂,不知如何是好,妈妈买来卫生巾,教我垫上。嘴里不停的念叨:太好了,妈妈一直担心,怕你离开妈妈再来可怎么办!
下午爸爸来接我,妈妈把我送到客运站,大巴启动,我隔着车窗看着妈妈离我越来越远,和妈妈分别的痛苦和痛经交织在一起,我就这样迎来了我的第一次初潮。
关于我爸,他在有些方面很开明,比如鼓励我多和男孩子玩,小说电影很少对我限制,认为女孩和男孩一样的,给我树立的榜样都是秋瑾吴健雄这样的。但是有的地方又很封建迷信的,比如女人的东西不能出现在他的画案上,被认为是晦气的。
当时住的房子,他的大画案安在客厅靠窗的地方,上方就是晾衣架,有一次我把洗了的内衣晾起来,正好在他座位上方,被他一顿骂。他要是像大老粗一样骂几句脏话也就罢了。偏偏他要给他自己这套包装一下,引经据典,训了我好久。对,我爸训人(我和我哥)的时候,必须垂手侍立。胆敢顶嘴或者眼神对抗就完了,不把你骂的站不住不算完!
所以我根本不会也不敢跟我爸说这些事情。我记得接我走的时候,我妈给我买了几包卫生巾交给我爸,还低低嘱咐,应该就是交代这些事。但是我爸什么也没和我说,当晚我就自己琢磨把卫生巾套上,结果还是搞到床上,幸好我有先见之明铺了一个小毛巾被,从此这个小毯子就成了我的经期专用毯。后来不用了,但我一直把它收着。有时候找出来看到上面的血迹,仿佛在祭奠尴尬不知所措的少女时代。
到我爸那一段时间我就得了一种怪病,发烧然后脸肿的很大,烧退了也没有什么难受的,说严重不严重,就住院观察了。那时候医院还不像现在动不动做一堆检查,管理也不严。住院期间我就每天早上打吊液,中午就回家吃饭,晚上再回医院。在这期间,我来了第二次月经,没有卫生巾,我也没有钱,我爸陪我的时候,几次我都想鼓起勇气跟我爸说,但是都因为羞耻没有开口。我只好学着小时候看过的妈妈那样用卫生纸叠的厚厚的垫上。还好,第二次并不多,总算把那几天对付过去了。
上了初中,更苦的日子来了。我爸要和那个坏逼女人结婚住到一起了。具体多坏我不想多描述,这些事情我都封存在心底一个角落,几乎不打开也不触碰。你们就知道是个变态坏逼就行了!
本来卫生巾是固定放在卫生间门后,有需要就可以用。过了两个月就没有了,也没有添置。有一天早上起来突然来月经,我去要,就说没有,我爸问怎么回事,我不好意思讲。转身就上学去了。我一路骑着车一路想着待会儿到教室可怎么办,然后我又知道是这个坏逼故意的,我就特别想妈妈,然后就哭起来。我又开始期盼要是前方地上有一片别人掉的卫生巾就好。想想就可怜,13岁的小女孩期许的不是水晶鞋和南瓜马车,居然是一片卫生巾!
到了学校停下车,赶紧到卫生间,按老方法垫了些纸。当时我是语文课代表,早读要领读,走了两圈,我边上的女生叫我,让我赶紧坐下。我一下就明白了,跟同学们说现在自己读吧!同学以为我是突然来袭,我心里知道是因为没有武器。
第一节课下课我就把校服围在腰上,装作没事人。又熬了一节课,正准备做课间操,副班长主动把我叫住让我回家换裤子,她帮我给老师请假。我感激不尽,立马到后操场骑车回家。我先在小区门口商店转了几圈,等所有人走完才跟老板娘赊了两包卫生巾。回家,我爸问我怎么回来了,我扭捏把卫生巾拿出来说是赊的,我爸哦了一声给了二十就啥也没说了。
后来我就自己攒零花钱买卫生巾放我自己柜子里。可是就那么奇怪,等我要用的时候一片都没有了。还有我在家换了卫生巾,晚上睡觉就会发现血呼啦啦的卫生巾贴在我的被子、枕头下面。这些我都没给我爸说,甚至都没有给我妈说,一方面难以启齿,另一方面总想当个乖孩子不要给大人找麻烦!
所以我每到经期,除了担心卫生巾的问题,还要担心在哪里更换。不敢放家里,也不敢装在书包,怕被男生看到,月经羞耻在我这特殊的环境被放大成巨大的阴影。
初一暑假我到妈妈那里,来月经了,妈妈带我去超市,我选了包装很漂亮的卫生巾,睡觉的时候会给我装热水袋让我捂肚子,搞脏床单,可以坦然的让妈妈给我洗。更不要说合口的饭菜,温柔的安慰…当时就希望要是这两个月把一年的雪都流完就好了
初二上学期我的月经莫名其妙停止了。我高兴的不得了,我终于不用烦恼这些事情。初二下学期,学校开了一场针对女生的生理卫生知识讲座。全年级的女生都到会议室听。于是我才算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认识月经,知道它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接着我就开始担心我这半年不来的大姨妈。
有一天下午,趁着家里没人,我偷偷给我妈打电话跟她说了。我妈听了先问我有没有晚上出去玩,我纳闷说有,又问我有没有和男孩子出去玩,我爸在我交朋友倒是从来不限制,我就说有。心里还是很纳闷,不知道啥意思。我妈又问那有没有和男孩子过夜,我这才稍微有点明白,急了跟我妈吼:你在胡说啥!我妈赶紧说没事没事,让我不要担心,我妈从语气判断我应该还是啥都不知道的傻姑娘,电话里安慰我跟我说没事不要担心,不要吃凉的云云。
我真的以为没事了后面就该干啥干啥。第二个周六下午,我正在看书,我爸突然说要带我去医院。我说我好着呢为啥要去医院,他啥也不说就让我走。到医院我爸挂了妇科,然后让我自己拿着挂号的票去看医生。我这才明白,进了诊室,跟医生说明情况,医生说没事,刚开始这样很正常,然后开了一小瓶黄体酮。回家的路上,我爸委婉表示以后有女孩子的不便开口的找他要电话跟我妈说。(当时他还限制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回家吃了两粒,第二天就来了。我是又庆幸又担忧。就这样熬完了痛苦的初中三年,高中住校了。
宿舍生活彻底解放了我。大家一起讨论月经糗事,还分享各自妈妈传授的经期禁忌,等等。女生宿舍成了彼此的生理卫生知识大讲堂。我的朋友们,会在经期帮我请假,打水,看我疼的难受,会说今天我帮你做卫生吧,提开水上楼的时候会主动把我的壶接过。
再加上一周拿一次生活费,对经济有了一定的支配权让我只要看到超市里有新品牌,我是一定要买,哪怕手头有限,我也要一周一周把不同长短型号的都集齐。后来买卫生巾太有经验了,舍友都托我买,俨然就像卫生巾代购。
那时候大部分女生都会在月经快来的时候在书包或桌洞藏一两片卫生巾以备突袭。高中男生也不像初中生那么无聊,基本上都明白,也不会去捅那层窗户纸。但是女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尽量在男生跟前避讳。
呆河马给我留下的第一个好印象就跟卫生巾有关。高四的时候,我桌子上放了一个盒子,装我的袖套,纸巾,针线这些杂物。男生都没有准备纸巾的习惯,需要用的时候就找女生要,我又跟男生关系比较好,所以男生经常自己就翻我桌洞找纸。我都准备两种,粗一些上厕所用的卷纸放桌洞口,好一点的抽纸藏最里面用书压住。有一天晚自习翘了,早上过来就看到抽纸被拿出来,我问谁干的,波波还骂我:凭啥我们的屁股就不配用好纸?哭笑不得,但我也就知道藏桌洞绝对不是好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干脆放桌子上,谁也想不到!
后来就跟呆河马做同桌了,有一天早自习,我袖子里藏了两片卫生巾打算放盒子里。呆河马一进教室就趴桌上睡觉,我就侧着身子把卫生巾放进盒子。转身放盒子的时候,呆河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在看书了。我好尴尬,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晚自习,他突然问:你这盒子装的啥?
我没好气,关你屁事!
他就坏笑起来,我一下明白了:好哇,你早上装睡,猥琐!
他说:切,我早就知道了!
“啊”?我惊讶。
上次波波到你这找纸没找到,就把你盒子打开了,我们就知道了。
“我们?”
“对呀,小方小赵老刘都在”
我有点想死。
呆河马又说:波波本来打算拿出来,看你找不到咋办。是我给你把盒子盖好放回去,让他们不要提。你还骂我猥琐!
我讪讪也不好接话,这算是他第一次留给我的好印象。
后来我们俩关系越来越好,痛经的时候我就不像平时那么活跃,痛的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大热天冒一层层的冷汗,趴桌上哼唧。呆河马问我:来了?我点头,他就去给我倒热水,中午主动帮我打开水放女生楼门口。后来我问他当时怎么那么会照顾女人,他说我有妈妈还有妹妹。
呆河马还给我说起过,他初中的时候,有一天他前座女生装在裤兜的卫生巾掉在走道中间,就在呆河马旁边。女生不好意思捡,男生围在一边嘻嘻哈哈笑。上课铃响了,同学们乱哄哄回座位,呆河马捡起来,拍下女生肩膀,把卫生巾从桌子下面递过去,女生接过,俩人一句话都没说。
和呆河马在一起后,刚开始买卫生巾都不好意思,后来也就大大咧咧挑一大堆让他提着。大学军训,我们比他们学校晚,中秋节他来看我,我就让他帮忙带卫生巾。他说不好意思挑,在超市转几圈,等那片没人他才去随便拿了几包。
大三,一个周末我们逛超市,我又买一大堆卫生巾,呆河马把我送回家,我们泡了茶闲聊。他突然问我:你咋这么喜欢买卫生巾?我就给他讲了初中的“悲惨经期”,还有别的一些事。这是我第一次完整给他讲述不愉快的生活,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眼圈红红的,眼角溢满眼泪,握着我的手不停的“唉“唉””叹气。
我笑:我都没哭,你哭啥。他说就是因为你不哭我才想哭。后来他说虽然知道我家是离异家庭,可是看我嘻嘻哈哈的,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听我说了以后就特别佩服我,觉得我吃了那么多苦还这么乐观。
哭好了,他温柔摸摸我的头说:那你教我怎么买卫生巾,以后我看到你会喜欢的就给你买。我像找到知音一样,跳起来把我的存货抱出来,摆满一床,然后一个一个给他介绍,不同厚薄长短,有翅膀没翅膀的区别。长的用于第几天,短的用于第几天,护垫什么时候用。呆河马也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问我问题。说着说着我一下倒床上笑起来,呆河马也笑:这算不算你的开心的卫生巾故事?
现在的我不会再囤卫生巾了,只是按需选购。也不会介意月经羞耻,可以大大方方拿着卫生巾走在大街上。但是想起少女时候的事情还是会难过。要说有什么阴影,1、我曾经跟呆河马说过,如果我们离婚,我一定要带着女儿。要是儿子我也许不要,但是女儿我一定要让她跟着妈妈。
2、我变得像我爸一样认为女人的东西是晦气的,高中在我哥那我都把内裤藏起来晾。我嫂子(当时还是女朋友)跟我哥说我好古怪。
3、婚后在新家,有一次搞到床上,我郁闷极了,就觉得特别倒霉,新房新床搞上这么晦气的东西,是呆河马安慰我,把搞脏的地方洗干净再放洗衣机。但是我铺的时候总是铺到我睡的那半,潜意识就觉得不能给男人睡。
4、我自己也觉得经血恶心,所以我初中就知道棉条的存在,但是看了使用介绍,到现在我也没有用过。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
我总是觉得我的月经生涯不愉快是源于初中的生活。现在渐渐想明白,归根结底还是月经羞耻。认为女性的不洁净,女性的私事不能拿出来说,大家约定俗成的将它用代号替换。但是这明明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跟流眼泪打喷嚏一样,只是碰巧发生在女人身上而变得不可说。
如果13岁的我没有月经羞耻,我就可以大方找我爸要钱买卫生巾。那个坏逼整我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爸爸说,如果我当时可以说出来,我不会这么委屈。
将来波克比也有面对月经的这一天,我会好好教她月经的知识,如何使用卫生巾,如何缓解痛经等。更重要的一点我会让她爸爸也参与,我希望让波克比明白,月经跟感冒咳嗽一样是人类正常的生理现象。只是碰巧出现在女人身上,就像胡子碰巧出现在男人脸上。既然男人可以大大方方的选购剃须刀,自然的剃须。女人也一样。我希望当波克比需要的时候可以坦然和她爸爸沟通这些事情,呆河马也能从男性视角给她一些帮助。不要再像我和我爸那样了。
我还希望当波克比上学的时候,女孩子不需要给卫生巾取各种代号,或者偷偷摸摸藏来藏去。女孩子可以大大方方的跟男同学说:嘿,麻烦去小卖部帮我带一包卫生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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