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nsense ——意义向分析
我们渴望得到意义,但我们永远无法获得它。如果你一直在找人生的意义,你永远不会生活 ——阿尔贝·加缪
莎士比亚说,“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初识此句,人感受到的是压抑与荒谬感,但当人们彻底承认如此,彻底接受生活就是决然之无意义,他们便迎来了某种非凡奇妙的转变。他们会感到某种乐,在绝望之后体会到,一种新生般的切实之乐。
西方世界过于挂念人生应当有意义,认为生活应当有意义。我们常听说的理论是,人的心理健康取决于这个人有没有人生目的,觉不觉得生活有意义。假若他没遭遇什么大灾大难,坚持相信这些确实很容易,在较小的范围内坚守这些信念还是比较简单。譬如在我们能有所贡献,自觉有意义的社区与工作中坚信它们相对容易。但在更大维度中,寻找更为基本的意义时,却会愈发困难;如用当今科学所看到的宇宙这样的维度。若放大眼光,事情的意义就变得扑朔迷离。或许我们能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一百年、两百年里,看到我们人生的意义。但当我们将视角扩充至无穷大,发现,人类这般渺小,不过似细菌生活在宇宙某个模糊的偏隅,一颗仅能称得上尘埃的星球上。周围充斥着庞大、无边无际之无意义(enormous,almost cosmic nonsense)、横跨无限时间却漫无目的地漂浮星球与弥散的放射物。我们便很难相信生命本质上是有意义的。这是个切实的难题,因为我们的确无法从毫无意义的大背景中,寻找到真实且持久意义的事物。有趣的是,当说出“宇宙之无意义、无目的,人生也一样”,会让人感觉很糟。它们像是脏话,贬义性的话,让人陷入困顿与迷茫。
古代的东方哲人却不这么想,某些学派认为,“无意义,无目的”并非贬义。相反,它们非常禅定,带给人静怡与祥和。如果“生命是有意义的”,(意义是目的或者表征它物)人或事要有意义就必须引向某种它物,或是代表它物。于此,人或事就成了象征或语词,总是意味着某些高于它们的,别的什么,却不意味着它们自身。还有一种意义,那便是有序、条理。先对生活加入秩序与规则,使其有序化。再通过一种模式上的“识别”,让它在这种形式中获得意义,获得规范与条理。于是乎,人若说他生命有意义,一种主要的缘由可能是他们从生命是有序的角度来考量。但生活太过有序,我们便会遭遇到另一种无意义:单调和千篇一律(monotony)。换言之,如果每天和昨天一模一样,即陷入一种乏味的循环,每天都做着近似相同的事情,这种过度的有序使生活丧失了活力。所以,似乎生活需要一些无序,才能赋予生命有序。我们需要些无意义,来赋予事物意义。我们需要混乱,生命之必要成分。在西方,人们大多强调有序,总会逼着事物有意义、讲得通。总想控制世界使其服从,使其有理有条。毕竟,科学就是研究世界之惯常性之学问,研究自然秩序之学问。
在佛学道家思想中,更看重另一面。他们强调并非落在有序之美妙上,而落在某种无序、无条理的美妙上。很多人的生活就像是杂乱的线条,很多看上去毫无道理的事,于是人们普遍靠内心的幻想来填充本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现象,来获取满足。但真正参透佛道思想的人,却可以将目光注视在那些无道理,无目的的现象上,从中揭示出更为深刻的内涵。就像艺术家,为什么总想摹绘自然之形态呢,因为他们在赞颂某种自然的无意义,某种美妙的无目的。能被这些自然性质的自由不矩所吸引,是对人的一种解脱。让我们从必须有意义,必须有所意味中解脱出来。正是这些事物古怪任性,现况漫游,无意图的品性,才让我们如此满意,满足。正像我们抬头看无规则形状的流云时,也会感到内心的一种充盈。
而我们普遍对这些无目的之漫游,会带有偏见。那些没想去哪里的人、还没确定要去哪里的人,闲步的人,被我们的社会视为危险与怠惰。可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呢。中国书法,它们很多并没有按条条框框来,看起来粗犷,无拘束,甚至一眼可能认不出是什么字。它们有时是词语,有时是诗句。但它吸引品鉴者的,并非只是诗词本身,而是行笔之间的轨迹,与其蕴含的意。看起来随意的挥动,不按规章套路出笔,实则气若神游、纵任奔逸。受其启发,我们或许能够逐渐欣赏这种“为自身”的美,而不是被单一的衡量体系迷失了双眼。
这种自然的无意义的艺术,是感知到世界之美妙在于它是一场舞蹈,舞蹈并非意图跳到房间的另一头,它只是在原地蹁跹,盘旋。同时,我们在看众山的轮廓,它们又意味着什么呢?它们只是一些固定的,被放置的,无意义的,连绵的线条,但或许他正在你的意识里蹁跹舞蹈。
换言之,这种生命品性中的无意义吸引着我们,向我们展现其隐藏的意义和美妙。但是,当我们惯常以“想搞点什么”的态度面对世界,想迫使它具备意义,迫使它有秩序。那么偏执到了一定程度后,世界就会将其意义隐藏起来了。只有我们在发现生活是无意义的之后,并深刻、深切地接受了这种无意义性。将这种无意义性转变为“为自身”的独特之美意,也许就不再那么,迷茫与困惑。
生命本身,如同江川河流,星空大地。我们自身,我们的一举一动,它们并非是引向其他事物的标志或象征。它们的存在自身就是,像之前所说,在任何时刻都是一种完满、实现的存在。所有的行为的意义总是藉由外部所赋予,又或者所有行为都是蕴于事物自身的无意义。而我们能做的是去欣赏,用欣赏的眼光看待生命,看待这个世界。而正如歌德所说“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就是惊奇”。

部分选自: D-passenger ——【Alan Wat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