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爬香山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手机，刷刷朋友圈和抖音，看看豆瓣动态和新闻，时间就这样不经意流逝了，等到想要读书、看电影时，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睡意也越来越浓了。此前一段时间，我像迷了途的羔羊，跌跌撞撞地迷失在网络中，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读书、写作、电影和音乐也无法动摇我压抑疲劳的心境，唯有难得的休息日能让我松弛一下疲软而空虚的内心。 清晨睁开眼，明净的窗户投进了灿烂热烈的阳光，于是赶紧起床，闷闷地坐在阳台上，看着盛夏街道上一棵棵槐树傻傻发呆，这样的天气似乎不可辜负。去走走看看吧！去亲近大自然，听听鸟啼虫鸣，让疲倦的灵魂稍息片刻，未尝不是生命的沉静时刻。穿着人字拖，身塔白T恤，听着Oasis的歌，一个人来到了夏末初秋的香山。 我漫无目的地游走，阳光斜入茂盛如墨的树林，碎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斑点，耳中是久违的蝉鸣声，响彻高林，在空灵的密林山谷中回响。香山位于北京西郊，明清以来就是皇家避暑涉猎的场所，乾隆皇帝曾在重阳节六次登上香炉峰，丛山之中自古就修建了许多寺院禅宇，西山碧云寺曾因停放孙中山的灵柩而闻名，民国时期，军阀巨富在香山圈地私建了许多别墅，而如今，香山成了供人游览的公园。 随着自己的心意朝着幽静的山间道路慢走，走累了，就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上休憩一会儿，不多时，我便看见了浅绿宽大的树叶中露出了星星红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种熟识的野果，圆圆似球的外表长着刺般的条形壮果肉，像是滚圆的红色刺猬。我在贵阳读书时，也喜爱到山野间闲逛，遇到这种红色的野果，不知是否吃得，看着光鲜诱人的外表，不自觉地往嘴里送，味道甘甜，十分喜欢，后来怀揣几枚野果回宿舍，某一室友说这叫“胗宝”，可以吃的。嘴里啖着甘甜的野果，不自觉便回忆起往昔的岁月来了。那一段幽静的道路上，沿着路边几乎都是野果树，我拨开树叶，那一枚枚的野果渐次散落在树叶之中。 一路拾阶而上，我尽量避开了狂阔的大路，跳跳蹦蹦地沿着边缘而走，随手便可触摸葱葱茏茏的植物，遇见那种小巧柔软的叶子，我便折一折，放入嘴中，吹出啾啾的声音，小时候在山野放牛，邻居的哥哥总能用叶子吹出美妙的声音，我无论怎么吹，也难寻曾经的声音。路下柏树树枝分叉开来，四散在陡峭的路边，我抓住枝桠，一下子就爬上了树干，一遇见这样的树，我总要爬上去。我老是在零星的游人面前显摆，如此自娱自乐，在外人眼里，有如疯子般魔怔。 走了很久，一段陡峭的石阶出现在眼前，斜度大概有七八十度，一直延伸着。下山的游客颤颤巍巍的，一只手扶着护栏，一只脚小心迈向下一步石阶，而上山的人十步一叹息，百步就累得气喘吁吁。不知不觉，我已经超越了许多人，身处半山腰的我，一转身，视野就无比开阔起来，我看见了颐和园，看见了中央电视塔，我看见了北京城的一隅。偶尔，我看见了一只爬在石阶上的百足之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手中，顺势坐在陡峭的石阶上玩弄起来，暂缓一时的疲惫，也许我太沉寂了，遇见一只虫就如此喜欢！ 当我登上山顶时，某名的欣喜伴随着孤寂的内心，精神却开始迷迷糊糊了，爬了许久的山，昨晚没有睡好，一连六七天的繁劳工作，都一股脑儿地侵袭着我，终是躺在亭子上，沉沉地睡了很久。等我醒来，独自一人看着一个诺大的北京城变得那么小，我曾经徒步两个小时的昆明湖，似是一汪小小的池塘，玉渊潭边上的中央电视塔就像托塔天王的宝塔一样迷你，更远处，我还看见了国贸，紫禁城却被楼宇挡住了，当我身处北京城时，觉得北京太大了，而此时，北京却是小小的，一眼就可以尽收。 游客的喧嚣与我无关，徘徊在香炉峰，看见一棵树枝上卧着一只小小的蝉，我便悄悄伸手捉住了，薄薄的蝉翼是浅绿色的，墨绿的眼睛鼓鼓的，好看极了，等我观察够了，就放飞了。时间不晚了，我不着急下山，坐在护栏上，静静地看着夕阳缓缓地没入西山，天边的云彩被染了一层浅浅的橘黄色，看着圆圆的太阳渐渐消逝，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而一转身，整个北京城的上空宛如披上了一条悠长的橘黄色绸缎，从北至南延长开去，我久久凝望着，生怕辜负天公的造化。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山了，天空也朦朦胧胧了，我走在树木笼罩的石阶路上，下山变得轻松异常。葱葱茏茏的绿树在夜色将近时穿上了墨色的衣服，没有上山时的人语喧哗，周围寂静无声，唯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萦绕耳畔。未至半山腰，山顶传了一声沧桑的长啸声，声如洪钟，回响山间，这使我想起了魏晋南北朝时，那些崇尚老庄思想的逸士，总有呼啸山林为时髦。我也不自觉地长啸一声，这是释放情绪，拥抱自然的最佳时刻。 等我走过来陡峭的山路，天色已浓，路也平坦了。偶遇一年轻女士牵着奶声奶气的小孩，吵吵嚷嚷地，在夜色中寻着萤火虫。突然，浓浓的夜色中出现一抹亮色，时暗时亮，缓慢地飘忽着，此时，小孩儿越发激动了，口里一声声地喊着“萤火虫，萤火虫”，不多时，萤火虫就消失不见了。儿时，山里人家一到晚上就睡了，只有我们小孩儿最是欣喜，夜里躲猫猫，捉萤火虫，把捉到的萤火虫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看谁捉的最多，谁的瓶子最亮，而如今，那些小伙伴都四散天涯了，恐只有我在此时此刻，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回忆往昔了。 下山后，我照例来到了鼓楼，独自一人独坐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内心却是被巨大的孤独笼罩着，我不想读书，不想听音乐，不想看电影，也不想吃饭。美好对我而言只是一时一刻的，过去了，我又被无言的孤独所捕获，也许我从来都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眼前的美景就如浓酒，只能沉醉一刻，待到酒醒，我又重回毫无意义可言的人世间。可转念一想，许多人不就是如此生活着嘛，他们与我一样，只是忙着生活，犹如机器一般，难得的休息时间，才会发现自己的孤独，才会为自己柔软的内心而顾影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