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许哥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收到许哥信息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多,她正在教一年级的小男孩写“人”、“口”、“手”、“立”……小男孩有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很可爱。
许哥问她现在在哪里?她回了“在上班”,自然也客套地回问了一下。许哥说他在上海,问她有没有空去玩。她回了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的表情,许哥看了大概是有点伤感:看来妹妹和我今生都是平行世界,没有交集了。
她看着信息有点诧异,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认识许哥大概也有十多年了,但从没见过面。最早认识许哥,还是因为抛弃她的那个男朋友。虽然那家伙移情别恋,但因为他找了一个初中毕业就去广州打工的同村妹子,她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和她的男朋友,不,前男友是不匹配的,也许就是贪图一时新鲜,终究会甩掉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很没骨气地天气阴的时候或者下绵长细雨的时候就给男朋友,不,前男友发些哀怨的信息。那时她还年轻,不知道那些当时她觉得缠绵动人的词句远不如成熟诱人的胴体,对男人更有吸引力,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如何地讨人嫌,前男友自然完全不理会她。她发出去的信息就像发给了一根沉默的木头。
没办法,她那时太喜欢那家伙了,也许谈不上“喜欢”,只是她不喜欢被人丢下,而且是被长得并不帅的男孩丢下。
她在网上搜了前男友老家的QQ用户,看了看签名档,随机找了个男人加好友,这个男人就是许哥。
许哥大概比她大十岁或者八岁的样子,QQ头像用的是本人的照片,模样尚算周正,浓眉大眼国字脸,厚嘴唇。不是猥琐的男人。
许哥是个商人,也许有点小成功的商人,但空间发的全是文艺范的自创打油诗,写得还蛮押韵。
没事聊着聊着就熟了。许哥知道了她的事体,也帮了她一次忙,给她那个负心前男友,用老家话打了个电话。前男友很诧异地接了电话,然后委托许哥转告她:他已经结婚了,目前和妻子,也就是那个同村妹在广州,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她被分手的季节是十月,按说应该是收获的季节;她完全心碎的季节是三月,按说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季节。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是反着来的,这道理是在很多年以后,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许哥是个好人,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说了很多贴心话安慰她,甚至还拉出了自己的相好一起帮着劝。
许哥的相好是他老家县城医院的医生,儿科医生。名字文静,长得也很文静,说话也文气。她那时年轻,觉得医生是个神圣的职业,很难相信一个儿科医生会出轨。所以当医生跟她熟悉并以姐妹相称,跟她描述和许哥一夜四次的细节时,她觉得人生是荒唐的。医生的丈夫因为公职一个月只回家两三次,难得在家对性事也是不感兴趣,疲于应付。所以医生碰到温柔体贴的许哥,也就一回生二回熟地陷了进去。
后来几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譬如她那个前男友的妻子出轨了一个开长途车的司机,前男友又回来找她,断了的线又重新接了起来。或许是对那家伙的惩罚,她并没有同意前男友离婚娶她的请求,反而劝他再生一个孩子,用孩子拴住女人出门的心思。
那个前男友脾气是很好地,也就真回去又生了个孩子,又是个男孩。在他的老家,两个男孩是女人在一个家庭站稳脚跟的基石。如果没有特别出格的事情,这桩婚姻会安全到白头。
老实的前男友在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也或许是自己的职位逐步上升,工资梯状增长的时候有了底气,开始偷偷摸摸地和她联系,打电话,发信息,像一开始谈恋爱时那样。
但医生和许哥却分手了。许哥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商人难免应酬多,应酬靠酒,也靠美女。医生是文气的,许哥打擦边球的次数多了,医生狠狠心就把许哥给分了。和同院的医生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许哥开始难过了,对许哥来说,酒桌上的美女只是陪客,算不得什么的,没想到医生会不高兴。还认真地分手,他只以为是闹闹脾气罢了。
许哥难过的时候总是找她诉苦,她念着许哥当年安慰他的恩,也就好言相劝,但女人是不能和男人说体己话的,结果许哥误会了,开始有意无意地说些暧昧的话,她感觉尴尬得很,慢慢疏远了许哥。只在逢年过节打个招呼。
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
她没想到许哥还藏着这心思: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孙子也有了,还是有颗蠢蠢欲动的心,想试试自己宝刀未老么?
她让小男孩把“人”、“口”、“手”、“立”在田字格里认认真真地写了四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