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猫记（2018年夏天）

我小时候养过狗，没养过猫。

记忆里只一次，家里出现猫。不记得它是从哪里来的，只记得它上蹿下跳，不让摸不让抱，一直扒在窗户上，或者挂在窗帘上，没到晚上就跑掉了。从那开始我对猫的印象就局限在不温柔不可爱……往后多年，在路上遇见狗，总想摸摸，遇见猫，都不会特意停下来看。

然而世事难料。今年猫在我的世界里，开始激烈的剧情反转。

我住的地方离校园很近，校园里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块空地，有流浪猫聚集在那里。刚开始我没太在意，后来每天晚饭前后散步过去，经常看见一个大姐在喂猫，她只要一喊，猫就从各个方向跑过来，集结号一般，场面壮观，多的时候有十几只同时用餐。而且不只是这一伙儿，还有好几个喂食点。大姐带很多吃的东西，风雨无阻，据她自己说喂了好几年了。

（部分进餐的猫）

我带小宝散步过来，小孩很容易被小动物吸引。而且我也承认，看着大姐喂猫是很治愈的，那好像不是喂流浪的动物，好像串亲戚看朋友似的。性格外向的猫会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尾巴在她裤脚扫来扫去，胆大的到她手里去吃，有些新来的或者有残疾的，会站在稍远的地方观望，大姐就特意把食物投远一些，嘴里喊着：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呀？咋就光吃猫粮，以前是家养的吧？怎么就跑丢了…看她家长里短的和猫聊天，我也觉得与猫拉近了距离。

小宝看着看着，忍不住说妈妈我也要喂猫。我们就去超市买了几袋鸡肝，一袋五毛钱，里面有两块鸡肝，颜色红的不正常，我隐约记得我刚上班时，也和朋友吃过这种鸡爪鸡肝。

大姐带的食物非常多样，偶尔是猫粮，大多时候是用肝，鱼或者肉汤和米饭熬在一起，有时还有鸡蛋和牛奶。没有那么多餐具，干粮就直接倒在一块块地砖上，猫们各就其位，都有饭吃。旁观几次，发现大姐也是有偏爱的，除了大锅饭，会给一只黄猫单独吃一根火腿肠，别的猫都没有。

（被欺负抑郁的小黄）

这个小黄，我刚开始时也注意过他，他很喜欢和人在一起，会好像无意间地走到你身边，然后好像无意地一趟，正巧躺在你的鞋子上…然后闭上眼，休息了，你也不好意思把脚挪开，就只能给他当枕头，怕他不舒服，忍不住又要给他摸摸毛…

有一段时间我没见到他，大姐说他被欺负了，有只大猫见面就打他，不让他吃东西，他抑郁了，现在都不敢到前面来吃饭，所以大姐特别关注他。我也发现小黄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

大姐喊猫的时候，每只猫都有名有姓，都不会被忽视冷落。喵大黄，喵小黄，喵小花，喵大灰等，有时也会变化，灰老大，大老黄什么的，当然这不算稀奇。最令我们佩服的是，她会指着某两只，说他俩是姐妹…那俩是母子…那小的是大的的外甥女…这复杂族谱的对错无从考证，但是她那样笃定的语气，确实让人有几分信服……

我给猫拍照时，大姐说她不会上网，希望把这些照片发在网上，希望有人来领养它们。但是这些大猫，没办法带回家养，都是在外面跑习惯了，关在家里估计待不住…

（左一为小黑）

有时候母猫带着新出生的小猫，会有人想要收养可爱的小猫。

一天我看见一对夫妇来，带着纸箱和手套，女的说想把小黑抱回家，家里还有一只猫。我想小黑如果被领养，也是好的，但他不懂这对夫妇的好心，害怕而警惕，不肯靠前，那家人用食物诱惑，刚要抓，小黑就跑掉。女的埋怨男的笨，那男的说：我怕它抓我。女的说：给你箱子干什么的，不会扣住它吗？男的只好拿起箱子，快靠近小黑时，他就把箱子高高抛起，那美丽的缓慢的弧线，仿佛要给小黑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我作为观众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果然没有扣住，果然又被女的一顿批评。后来女的急了，干脆自己带上手套，可是小黑早就跑远了，再也不肯出来。这两个人悻悻而去，嘟嚷着，流浪猫不好养，带回家也会跑掉…

我最喜欢的是这个小花。

颜值担当的小花胆子大，吃东西很霸气，喜欢在人手里吃，喜欢吃两口停下，跑去看看别的猫在吃什么，总怀疑别人吃的比自己的好。每次去喂猫，我总是等他到了才会开饭，先给他吃，再喂别的，最后还会特别给他多一口。

暑假时喂猫的人少了，大姐每天下午去喂，我上午散步，就带一点猫粮，我喂的东西跟大姐比就是给猫塞牙缝的，有几次只有小花自己在树下，我过去的时候，他就喵喵叫的跑来。分明是撒娇卖萌：你怎么才来…等你这么久，我都饿了…听了他的埋怨，我真是愧疚，觉得自己太不负责了…。有时我也学大姐，拌一些饭，可是我做的饭不好吃，小花最喜欢猫粮。

有时候我和小宝两个人会想象一下，如果可以带一只回去，我们会选谁呢？肯定是小花。慢慢的我觉得小花就是我的，不能抱回去养，就算散养的吧。每次去饭店吃鱼，我隔几分钟就说一次：别吃那么干净，我要给小花打包…记得给小花打包…小花吃不吃辣呀…

打破我的幸福错觉的一天到来了。

那天是快开学，花园里学生们多起来。我远远就看见小花躺在地上，一个女孩子在给他按摩。那一刻我的感受，就是心跳加速，血往头上涌，有悲愤，有突然的打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花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丝毫没有厌烦和抵抗。我不能退回去，就只能走过去。更过分的场面来了。那女孩左手抱着书，用右手在抱小花。小花像个大面团一样，任人篓起来，女孩一边抱他一边说：一个暑假你怎么胖这样，胖了十斤啊……

我呸，还不是我喂的啊？你凭啥说抱就抱啊……

我就从他们身边走过，小花睁着眼睛，逆来顺受的，跟没骨头似的，也没啥表情，也没看我。

我真是被气得够呛，回去跟小宝说：没想到小花是这样的猫啊，我以为他天天在等我呢，结果让人抱走，都不知道反抗一下…有没有自尊心啊……小宝觉得很好笑，特别是小花像一堆面团让人篓走这一段，要求我再给她讲几次，这简直是往我的伤口上不断撒盐啊…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整天跟祥林嫂似的叨叨：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让人抱走了…有没有良心…人家篓吧篓吧就给他篓走了…装作不认识我…

小宝说你想让小花怎么做啊，难道希望他喊：你别走，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呸，看来连续剧都开始毒害青少年了……）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还是最喜欢他，漂亮又会撒娇真是无敌了，我想也不都赖小花，都是别人上赶子的…

一天大姐喂猫的时候，说小花你咋胖这样啊？你怀孕了吗？我说小花不是母猫吧？大姐说：小花是公猫。然后又对着小花说你怀孕了吗？我就闭嘴了，这种对话并不是对话，都是自言自语，都是灵魂的交流，不要在意措辞和语法…

大姐说很多人都喜欢小花，特意来找他，喂他。所以…小花真的胖了好多。

眼看着小花从英俊小生变成胖子，尤其是下半身浑圆的油腻胖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每次又想喂他，又怕他吃多…

前两天大姐说保洁人员跟她干了一架，把保安都找来了，不让她喂猫。她一边喂猫一边说：我现在喂猫跟做贼似的……

我以前看过环保人士写过的文章，说喂流浪猫是破坏生态。正确的做法是给流浪猫打疫苗和做绝育手术，但是这两个大工程，一般个人也无法完成啊。看见猫饿得皮包骨，走过路过的都忍不住喂一点。尤其是学生多的地方，流浪猫日子就好过一点。（记得喂猫也要注意安全，被抓挠了必须去医院看医生、打疫苗。）

我刚看了一个动物收容所的小新闻。

真希望我们这里也有救助流浪小动物的机构，我也可以去刷毛…

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门前，有一个大猫笼子，里面有好几只猫，应该是名贵的品种吧。我们也去看，但是不能喂，怕喂坏了赔不起。这几只猫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初看也很可爱，看久了就觉得没有流浪猫可爱。

小宝问我：如果你是猫，你愿意做笼子里的猫有吃有喝不挨冻，却不能到处跑着玩，还是自由自在的，有时挨饿受冻的流浪猫呢？

我说：一边儿待着去，别问我这么难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