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足球的语文老师01

每天放学后,操场方向会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这是皮球强烈撞击墙壁后,发出的声音。
小猛老师在踢球了。
小猛老师喜欢远射,狠狠地踹出皮球后,皮球飞,重重地砸在球门后的主席台上,
咚!一声,皮球反弹了回来。
他停稳球,紧接着又是一脚。 咚~!
中学有了电脑机房,分来一位教计算机的大学生,从那天以后,小猛老师每天下午的远射,变成了长传和冲吊。单调的咚,变成了,砰~
用脚踢球,脚尖会好痛,踢的还不远,皮球传出后,总会按照自身的横轴回旋,在地面上蹭过几下,才会滚向传球方向。这是我起初踢足球时遇到的情形。
有一天烧锅炉的大爷把我叫到锅炉房,从塞满点火废纸的麻袋里掏出一本书,塞我手里。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写着《足球——大学体育教程》。
我爬在教室的课桌上用蓝色和红色的油笔,给书里踢足球的小人画满了各国的队服,也让我学会了踢球是用脚内侧,脚背,脚外侧的,很少情况下才用脚尖。 短传球时,踢球脚的膝盖要外翻,使踢球脚内侧与支持脚成90°将球推出。大力射门时,使用脚背,脚背又分脚背内侧和脚背外侧,助跑后支撑脚踏在皮球侧后方大约15公分处,踢球脚的大腿带动小腿,当膝盖摆至足球上方时,小腿加速摆动,脚背绷紧,接着触球。
那年,学校又分配来一位教体育的矮胖子,踢球很好,自称曾经是职业球员,踢过乙级联赛,任意球指哪打哪,过人技术花哨,于是小猛老师的长传、冲吊又变成了,三人传球,皮球偶尔还会重重的砸在主席台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咚!
这天清晨,操场上的突然跑着好多男教师,清一色的穿着白色桑普多利亚的队服,看样子在训练。原来区教育局丰富教师门的生活,组织了一次杯赛。 小猛这天不是第一个到场训练的人,不过是全场最受瞩目的人物,一圈的学生都在看他,球场上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孤独的身影了。 他面无表情的入场,却难以掩饰喜悦兴奋的肢体语言。还带着他那只掉了皮的红色足球,依稀可见四个字“可口可乐”。
时至98年世界杯,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朗拿度走进了球场呢!
西安夏季的太阳从清晨一出来就将金黄色的阳光洒满操场,操场东边,法桐树把斑驳的树影投在黄土地上,几只足球,在灰尘中和树荫与阳光之间来回跳跃。凑足11人的中学教工男子足球队今天成立了!
资历最老的体育老师在场边一边指着一边大声喊着。这是他第二次带领足球队参加正式比赛了,上一次还得追溯到上世纪的80年代!在他的带领下,队员们训练着短传,二过一的技战术。
教音乐的老吕今年已经55岁了,舔着大肚子穿着回力牌的球鞋最后一个到场,闹着,自己还能踢后腰,两个又白又粗的大腿跑起来跟二师兄一样,在主教练的面前拦下一只飞来的足球,右脚紧接着一个凌空,皮球在天空划过一个弧线,飞向了场边教室的窗户上,砰!一块玻璃碎了! 操场边观看的学生哈哈大笑。
主力门将是教英语的老吴,四十加的年纪还在黄土地上左扑右挡,每每扑到对方射门,重重的摔在地上,贱起的黄土像浪花一样在空气中飞舞,他是最专业的门将,后防线仅有他都够了。
两周后,新成立的球队迎来了小组赛的第一场。 裁判鸣哨,小猛老师在中圈点轻轻地播动了脚下的那只带着红色的足球,因为他说过,红色代表着吉祥,说其红色不如说带着红斑的足球,球上的“可口可乐”四个字翻着,滚向一起司职前锋的小梁。 小梁一记二过一短传,小猛老师轻松的越过了对方的后卫,直捣黄龙,球进了! 几乎压着开场的哨声,小猛老师进球了!
这天下午,几乎半个学校的学生逃课,跑到场边为老师们加油呐喊! 小猛老师这记开场进球,让场边的学生炸了锅,过来拽学生回去上课的班主任们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场上司职右前卫的教务处主任,大手一挥: 今天下午!让孩子们也放松下!放假!
瞬间更加强烈的欢呼声从学校红色的砖墙里迸发了出来,整个学校就像炸锅了一样,连学校围墙外农田里劳作的人们也放下手里的农活抬头望向学校,不知道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只足球突然从天空中飞了下来,砸在还未搞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农人脸上! 这一脚又是老吕解围的杰作! 教音乐的老吕和副校长老刘搭配的后防线在前20分钟内一直坚不可摧,老吕见球就踹的方法,屡屡建功,体育教员出身的副校长老刘,虽然年纪尚大,体力不如人,但踢球技术还在,又有身高优势,前20分钟内对方在前场,不论高空还是地面没有占过便宜。
点球!
老吕在一次防守中,再次开踹,这一次翻车了。
用力过猛没踹到球,漏掉了,对方进攻球员一个健步上去,老吕挥开右臂,像指挥交响乐团一样,手指挂住了对方的短裤。 对方球员从地上爬起来,提起裤子,老吕乐呵呵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老兄!今年48了吧!
1比1;直到比赛结束。
西安郊区的中学,周围全是村庄和田地,此刻正值小麦成熟的季节。
白天,隔着学校高高的围墙,也能听到收割机隆隆的马达声,一天炎炎的烈日结束今天最后一缕烈焰后,清风便徐徐而来,带着麦秆和泥土的清香,这种清香只有在麦子被收割后才会有,仿佛是一棵棵麦子在孕育出成熟的麦粒后,麦子血液的味道。
田间马达声渐渐的远去,再也没有了操着镰刀带着草帽弯着腰割麦子的麦客,而效率更高,价格更低的收割机把他们取代,曾经来西安割麦的麦客大多数来自西部的甘肃,他们在每年的4月分扒着火车一路向东,来到大片麦田的山东、河南,再一路向西,往家的方向一路收割,赚些工钱,等走到自己家乡时,家里的麦子也要成熟了。
以前雇佣麦客,家里得给管饭管住,他们要求的条件也很低,有间房住就行,有口馒头吃也可以,小孩子不懂事,总认为这些人衣着形象不好,不少孩子与小伙伴争执时总会说别人就是麦客!
烧锅炉的大爷老徐早早把盛着凉开水的茶壶放在场边,端着那只罐头瓶茶杯站在场边指着墙外说,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啊!
随着比赛的结束,场边的学生们一哄而散, 教历史的女教师小刘花了1块钱买了一瓶娃哈哈矿泉水递给刚下场的体育老师小王。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恋爱了。
小猛老师捡回他的那只可口可乐足球,一路小跑,用脚慢慢带着球,往自己的宿舍走,今天他是英雄,赛后却没有记者发布会,也没有球迷的欢呼,他远远的望了一眼,茶水壶边聚集的一堆人,小刘老师正乐呵呵的笑着,他一个人低着头离开了操场。
一粒麦种子由前一年播种到第二年夏季收割,由一粒种子变作了一株麦穗,完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人生也一样,由出生到死亡,只是时间比麦子长一些罢了,但是最终要完成自己在世界上生产和繁殖的使命。 夜晚到来,清风夹杂着麦秆的味道从窗户外飘落进来,隔壁的小刘和小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