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恶的距离
最近追了三部剧,男主角恰好都是台湾男演员。《我们与恶的距离》吴慷仁;《我们不能是朋友》刘以豪;《宸汐缘》张震。想冒昧写几句,一个好演员应该保持怎样的产出。当然,不能跳出作品空谈演技,《我们与恶的距离》是社会剧佳作,已然预定19年华语电视剧标竿作品;《我们不能是朋友》胜在题材大胆,在道德边缘勇于试探。两部类型全然不同的台剧出其不意地攫夺了赞誉,得益于对岸相对宽松的创作环境。而《宸汐缘》则是仙侠类型中相对套路化的作品,主角启用大胆,张震和倪妮两张电影脸是否能博彩,还未可知。但张震、吴慷仁、刘以豪这三位演员,均来自台湾,他们表现出极其优秀的演员素养,提升甚至引领了整个作品。
1、吴慷仁 1982年生人,毕业于国立台北艺术大学,2007年出道。2013年即凭电视剧《爱在旭日升起时》获得第18届亚洲电视大奖最佳男主角奖。2015年,又以电视剧《麻醉风暴》获得第50届台湾电视金钟奖男配角奖。2016年,再以电视剧《一把青》获得第51届台湾电视金钟奖戏剧节目男主角奖。2017年,电影《白蚁:欲望谜网》获得第19届台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2019年,《我们与恶的距离》豆瓣9.5分,打分人数超12万。
已逾十年未看台剧,对演员吴慷仁十分陌生,《我们与恶的距离》是乍然相逢,火速缴械,感慨这是什么宝藏演员!
当然更为令我惊喜的是台剧的悄然逆袭,在现实主义立意上越来越深刻,并且注重布局剧情发展的信息密度,触角延伸到人、职业、家庭、社会缔结后可能造成的种种影响,展示人性的复杂,触碰罪恶的底线,进而在人文层面有所建树。
可以说,这部剧让我们正视每个普通人都要面临的生活重压,情感迷途,在善与恶的边界失控飘摇,甚或人性基因里天然埋藏的恶的种子,随着真相抽丝剥茧,在冰冷的现实外壳下,爱和信念一点点向人性的深处掘进,温暖、治愈,善恶之间的距离也被一点点填平。诚然,剧里有乔平、思悦、美媚这些天使,她们的爱是甘霖,滴滴洒落,内心开满真善美的花朵;也有昭国、李晓文这些饱受折磨,仍能捂着自己的伤口,不放弃身边那双失控的手,昭国的包容令乔安温柔回归,李晓文和思悦的爱和信任令知觉失调的思聪平静下来。一部10集电视剧,让每一个人物有来处有去处,也让观众看到人间正道是沧桑,真正的现实主义作品,才有着如此激荡人心的力量。
然而,最为撼动我的依然是律师王赦,他孤独、风尘仆仆地走在问道之路上。他想知道,恶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他似乎有着一个独立的人格国度,敢于亲手拨开肮脏,又极其克制地修理出自我的边界,形成笨拙而锋利的力量,凌厉出击。他有时可笑得像蚂蚁修理地球;有时又可恨地与撒旦共舞。然而你不能忽视的是,就是这样的人埋下种子,经年累月,事物才会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刻骤然裂变。这样的人,是人类奇想的不朽产物,与自然天地共生,任何一个心地善良的人都会被他深深打动。
吴慷仁把王赦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演绎得入木三分。先是形,身材瘦削,西装肥大;黑框眼镜,微敞的雪白衣领,漾出的不是荷尔蒙,而是一股子书生救世的狂热。这个演员太可以了,似乎喝着墨水长大,乍看也不是特别帅,只是气质儒雅,嘴巴微微有点地包天,但这反而强调出王赦骨子里的刚直不移,与表面的俊秀文弱形成极大反差。甚至他意外地放大了知识分子贫寒而清高的一面,放之东亚市场任何一地,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知识分子了。而吴慷仁做到了,这得益于他本身的气质,和一直相对文艺的戏路,许是慧眼独具,许是自身修养足够,他的作品分值高,奖运也特别好。(白先勇小说《一把青》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豆瓣9.3分,已列入我的下一部片单。)
所以他给我一种不是演员的错觉,也便不用描述他的角色刻划如何细腻传神。基本上第一场戏就成了,王赦在他身上生了根。在为无差别杀人犯李晓明二辩之后,愤怒的群众像他泼粪,他只是无奈地撇撇嘴角,摊开手脚,蹒跚着走回家,带着一身屎臭进到狭小的洗手间,却对老婆淡然地说自己掉进了化粪池。洗过澡后,他坐在沙发上闲闲地看网友对自己的谩骂,边看边笑,脸上始终淡然无畏。老婆问他为什么要给这样的人辩护,他眼眸黑亮地注视着她,说:“他们也有名字。”
诚然王赦信念如磐,举着骨头做火把,朝着自己孜孜以求的方向前行,但什么样的经历给了他如此强大的定里?剧里交待了王赦的来处,在他的行为越来越不被人理解,妻子美媚也与他渐生嫌隙,他剖开心扉——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可以选择。
我知道接下来我这么说你会觉得很不公平,但媚,你真的很幸运……
你有爱你的爸爸,爱你的妈妈,你们甚至不用去担心你们的生活。
可是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我们可能会有个爸爸因为找不到工作,每天酗酒就打妈妈,
我们没有办法好好读书,甚至没有办法好好睡觉。
我们很穷,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出去外面打工,
但有时候做一两个月就会被炒鱿鱼,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是在不断地被否定当中成长的。
甚至有时候就会相信,
那些在脑袋里面说他们没有出息、没有用的那些人、那些声音,
是真的。”
紧接着,王赦的另一场高光戏来了,李晓明突然被执行死刑,他做为辩护律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而彼时他仍在积极努力地寻找李晓明杀人的背后真相,甚至看到一线曙光。枪声一响,李晓明带着满身罪恶落幕,真相也随之沉入永夜。王赦大醉一场,那是他最挫败的时刻,信念一刹崩塌,他泣涕如雨,不甘地揪着自己的心,喊出那句:他是应该死,可是,不代表民主法制要跟着一起陪葬!
我很喜欢豆瓣上对王赦的一句短评:民众在斩草,政府在除根,媒体在浇水,只有王赦在研究土壤。
关于民主法治,这个话题深广,两岸政体全然不同,不在讨论范围,只是相对羡慕对岸创作人能够抛出这样的诘问。我曾经也有那么一丢丢担心,屠龙少年坐在恶龙身上,头上慢慢长出了角。
剧情并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去,让我松了一口气。王赦在美媚意外流产后,平庸了一阵子,向现世投降,也磨去了一身的棱角和光芒。是美媚重新捡起他丢掉的火把,递回到了他的手中。这个结局是理想的,也是梦幻的,或许有那么点超脱现实,但我们苦了那么久,希望得到一颗糖。
这也是这部剧的高明之处,人们从来都是抱着希望的火种而绵延不息。
纪伯伦为《罪与罚》作结:在你们身上多数是人性,还有许多非人性,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在迷雾中梦游,找寻着自己的清醒。我现在想说说你们身上的人性,因为熟识罪与罚的只有它,不是你们的神性,也不是迷雾中的侏儒。我常常听你们谈起某个犯了错误的人,好像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而是一个闯入你们世界的陌生人。然而我要说,即使是神圣正直之人,也不可能超越你们每个人心中的至善,同样,即使是邪恶软弱之人,也不可能低于你们心中的至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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