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入夜后,炎热像是一场退去的高烧
2020/06/22
1
第一站去泉州的机票是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她问我想要什么。我想不出什么物质东西,就说了送我张机票吧。我们决定飞来泉州。她来过个周末,而我则借此开启我的南方旅行。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好友,江,三人都差不多年龄。今年四月的时候,阿江念叨了好几次,生日要去海边过,然后她就在那段时间之前去了一座南方的城市。那时一个非常快速的决定。有一天快到凌晨的时间,她敲开我的房门,说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走了。这是她在疫情之后,第一次离开上海。
我在上海想着她生日那天会怎么度过。17:25,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一块礁石地,和叠着小型波浪的海面。看到这张照片,我说她这是在“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她说自己正准备孤独地吃蛋糕。
白色蛋糕盒在礁石上摆着,一块粉红色的蛋糕,上面插着“26”的蜡烛。“吃吧,给你一块”,屏幕上显示有消息发来。
“点个蜡烛呗”,我在微信上说着。上海的天色正在暗下来。
“忘带火机了。”
我发了一个“生日快乐”的贴图,一只白熊把蛋糕往另一只熊的脸上砸。但我心里真的轻声说出过一句,“生日快乐”。
那时候我不知道两个月后我的生日会在哪里。我只是知道26岁,所谓“四分之一人生危机“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和朋友都有点不知所措,处在对前一个阶段有所怀疑,又不知道下一个阶段何时到来的交叉点。毕竟,在26岁的不远,就是“27岁俱乐部”,像 Cobain 一样进入俱乐部的人失去生命;而俱乐部门口徘徊的人,也许失去才华。
疫情时期的机票很便宜,我们最后买了一趟早晨六点去泉州的飞机,飞越937公里,两百多块钱,不含行李额。
我额外买了5kg的行李,心想应该足够。不过事后证明这只是我对重量太没有判断了。四点要出发,整理1点,拎上体重秤一称,10kg。阿江走进来,发现了这一状况,对我说:你要记住你这一趟的关键词是流浪,流浪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都拿出来。
“你是不是睡衣都带了两套?“
我狡辩着否认,后来重新整理时,发现在规划时是算了两套轮换着的睡衣。
计划着睡着,却一夜没有睡。早早起床把行李又重新整理了,发现看似不大的箱子本身重量也有2kg了,我放弃了努力,打算一切到机场再说。
如果要把生活建构在行李箱上,生活的重量多少千克才是合适的?
2
抵达。终于来到一个之前没有来过的地方,在长达四个多月的禁足之后。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在国内乘飞机,大家都起身得特别急?
飞机刚刚落地泉州,还在滑行,人们接受信息的叮咚声都在响起。然后,开始有人在打电话。
“师傅我的飞机已经到了,你可以提前来吗?”
大抵电话另一头的对方问是否到机场门口了。他说:“还没。刚停稳。还有二十分分钟的样子我才出来啊。”
我想着电话那头是什么表情。因为坐在中间的座位,里头的乘客也起身站了起来,于是我不得不也跟着起身,随着挤进机舱狭小的过道里排队。
3
下飞机,一一检查身份证,靠近读卡器,“叮咚叮咚”,传出这样的声音。在我的手机里,有一个程序可以知道我在过去14天到过国内哪些地点。上面显示:上海、浙江、江苏。我的行迹,看起来不算一个安分的人。
我总是一再想起春节期间那些被公布行迹的“传染源”,他们只被贴上这样的标签,然后以冷漠的数据存在。有一个我们家乡的人,他在三天之前,坐上绿皮火车去了好几个地方,又回家。一个难以被解释的踪迹,可疑的踪迹,又“像人的”踪迹。
在转盘处等行李,忽然身后传出一声促长的“滴——”。结合六月的新闻,应该是有持着北京的身份证来了。穿全套防护服的人,应声出动,安静地把这些人带走。
我回头,看着这一切发生。
4
因为一夜没睡,到了民宿之后,出门吃了一个早餐后,我们便回房昏睡了过去,开22度的空调。
醒来,看着窗外,猛烈的日光,照得庭院的花木景色都失去了对比度。我们犯愁,以为这趟旅行也会这样失去了颜色,从一个房间躲逃到另一个房间。
终于决定再晒也要出门。三点半。阳光仍然像铁水浇在手臂上。我们撑伞,黑色的防晒小伞,出发。朋友推荐的某某街,只觉得商业吵闹。毗邻的奶茶店和一眼就看得出是做游客生意的小食店,一家喇叭比一家大。我们谨慎地选择了一家土笋冻,这是我第一次吃沙虫。不难吃。但想到是虫子,还是有些芥蒂。应当不会再尝试第二次。
然后继续避日头,去了当地一家咖啡馆,巴浪鱼。正好遇上下午四点到五点才有卖的阿芙佳朵,上面搭配了一根本地油条。朋友点了一杯冰梅子酒,端上来的酒杯里点缀了几根细须样的海草,味道冰凉可口。店里的书架上放着一本我参与编辑的书,关于城市;还看见另一个作者朋友自己做的一本小册子,里面一章写到泉州,题目叫《泉州是个好地方》。
从咖啡馆走出来,日头落下,人才感觉精神了起来,我们在无人的交叉路口的圆形汽车后视镜拍下一张合照。背后是这座城市另一处待拆待建的片区,旁边是挂着危房标志的老屋。
5
南方的夜晚是鲜活的。
我们开始走路。走很多路。要走去吃牛肉,吃四果汤,要去看天后宫,要在经过金鱼巷的时候停下来听一听南音的公益演出,要走进在路边看到就觉得喜欢的小店,和那个卖啤酒还送一首诗歌的老板聊一两句。
夜色是解放。人从家庭被解放,人从工作被解放。很多人都从夜色中走出来,来来回回,走在街头休闲,或者进店内消磨。
第二天,我们再次喝完酒出来,从另一家店,提脚便往承天寺走去。
那个苏轼写下夜游记的承天寺,“何处无月,何处无松柏”。只是我们已经吃过一次闭门羹了,疫情期间暂不开放。但晚上还是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想象着数百年前的夜晚,那个被流放的郁郁寡欢的文人也这么走着,然后看见寺庙前的题字,“入不二法门,有无量自在”,继续沿路离开。
即使到了11点,也不觉得晚。午夜像一件安全的外衣,轻轻罩在肩膀上,和朋友两人经过一条漆黑的小路,也不觉得害怕,手牵手,走得快一点回到住处。
白天的炎热像是一场退去的高烧,不再成为理由。
6
我说我喜欢南方的作息。
在上海,日光或者夜晚,其实并无差别。我们都在做着不分昼夜的工作,或者享受不分昼夜的欢乐。南方的白日与夜,有明显的分界。让事物变得更纯粹。
末了,要离开泉州的时候我还曾认真想过是否可以临时再在这里多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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