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鱼︱双鱼鳍鬣扬,拨剌欲飞去
既然我们做了”出水”的漆器,那就往水里“放鱼”吧!

战国时期,有个和我们是半个同行的人叫庄子,他在宋国做“漆园吏”—— 一个专门管理漆树的小官。有一回,他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说:“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庄子看到鱼在水中悠游自在,觉得鱼定是快乐的。庄子爱鱼,他在《逍遥游》开篇即写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之后,鱼多次出现在他的寓言故事里,似乎在寄寓些什么。
陶匠把鱼绘在陶器上,漆匠把鱼描在漆器上,画家则将鱼入画。后唐有个叫袁嶬的画家,他画的鱼“谨密形似,外得噞喁游泳之态”。可惜他的画没有流传到现在。然而,我们可以从《落花游鱼图》中一窥北宋画家刘寀笔下“得涵泳自然之态”的鱼。不管是袁嶬还是刘寀,他们都把鱼画“活”了,这也是他们之后的画鱼家绕不开的一条准则。以至于到了清代,一本叫《芥子园画传》的书总结出了一段精彩的“画鱼诀”:画鱼须活泼,得其游泳象。见影如欲惊,噞喁意闲放。浮沉荇藻间,清流姿荡漾。悠然羡其乐,与人同意况。若不得其神,只徒肖其状。虽写溪涧中,不异砧俎上。

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不要把鱼画得像砧板上的死鱼一样,而是要活、要生动、要传神。“生动传神”是中国绘画艺术的至高境界,不容易做到。郭若虚甚至说学不来,“得自天机,出于灵府”,是天赋所赐,自然而出,强调画家的性情、涵养、学识决定了画的高度,而非绘画技艺。“吴生虽绝妙,尤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苏轼刻意抬高了诗人王维的画,贬低职业画家出生的吴道子,并非王比吴画得好,而是当时文人画浪潮下,绘画审美变了的缘故。
其实,绘画还未成熟前,和髹漆、做陶、斫玉一样,是一门职业。隋代以前,画家也多画在屏风上,少有画幛(绢帛)。北魏司马金龙墓里有一个漆画屏风,人物线条简略,服饰容曳,面部犹如轻云蔽月,模糊不清,却依然生动传神。
自从我们做了手工艺,除了磨练制作技巧,同时也在思考手工艺的象外之意。唐代绘画理论家张彦远在他的著作《历代名画记》里有段对我们颇具启发性的文字:“夫画物,特忌形貌采章,历历具足,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若不知其了,是真不了也。”读来拗口,却句句真知灼见。尤其是器物上的纹饰,本和绘画同出一源,怎不以此为鉴呢。
王雨喜欢雕东西,在宋西平老师的工坊学漆艺时,她最喜欢做的工序就是雕。来到苏州后,我们经常去旧木市场掏老木头,王雨用柏木随手雕了一只小鱼,有点俏皮,神情生动,朋友们看了都很喜欢。因此,她总想“发挥”一下,在漆器上做点纹饰。这次如她所愿了,巧合得很,还是雕鱼,看来她跟“鱼”有缘。



这个作品我们做了两年多,近年来从中国书画理论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心笃定了,渐渐明晰未来的创作方向,在自省中不断实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