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的每一天(二十八)

在乡下,不闻“风雨故人来”,唯有不速之客一波接一波,猝不及防。谈论物价升降,倒也不必,因为大家都算半个自给自足,难得买一趟菜,除了猪肉已不知其它物价何数。谈论官海浮沉,倒也没有,有出息的都走远了,没出息的都差不多。劝买保险的,还真有,劝人信教的还未出现。
劝买保险的是三家商店其中之一,前身当过老师,现靠送煤气,开店,水电站值班三项谋生。没想到人家还留一手—卖保险。刚开始油盐米都去其店里光顾,尤其老头每星期都要订一条香烟,日渐同那人熟络。人家偶尔有个李子,枣多余的也会让里村的人顺捎送过来。甚至有一次送货还不忘拿来一袋馊了的白米饭,说留着喂鸡。种种细里周到的事不可不谓足。
某天光临商店,说要请老头吃饭,那两日刚好老头牙痛,吃喝不香,所以婉拒了邀请。没有个原由就请人吃饭这事,摸不着头脑。直到两天后,那人在一个凉快的夏日傍晚专程骑车至我家,和老头他们开腔聊起了保险...方才明白前两日的请吃饭目的。老头自是很抗拒这类的,一听话头便直言不讳“我是不信那个的,你不信问我娃。” “哎呀,很多人一开始都是不相信的,你看吼,之前认识的一个谁谁得了什么病没有钱治,没买保险多亏啊。要是买了的话可以...”。话中似乎早已预见,当场表现得痛心疾首。这番话术听到嚼烂,到他这儿早不新鲜了,然而不自知的是他。一些公司所谓的“创新”,不就是伪装得再密实一些吗。不得不跟着学聪明,如同一场博弈。保险公司坚信可以做到人群渗透,不仅有钱人有意识要买,没钱人也值得去开发!于是死皮赖脸好说歹说,甚至不怕冒犯到对方,“不是诅咒你得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哈,反正买肯定比不买强!”万一说动了呢,更何况有“人情”做底牌。到最后,老头只有认怂,“我确实没有钱,有钱谁不想买呢?” 那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好像话术只发挥了三分就不得以憋回去了。老头不悦,“搞火起来,不去他店里买东西了。”
又隔半个月左右,(时间掐得也很好)。趁给人送米空挡过来转转(天真如我,以为是来转转。)那人随意起了个话头,有一搭没一搭,老头滋溜一下借机不见人影,老妈转身喊着要去烘衣服,去里屋之前还不忘把纱门给带上,只留我一个人在厨房剥豆子。半天老头和老妈都没再过来,很显然他的目标客户不是我,无言了十几秒遂离开。他走后,老头老妈又从家里角落汇聚到厨房,“我都知道他什么意思,还不死心!”
劝买保险,往往有备而来,也不至于太过频繁,我们也有个缓冲。还有一种是不知何时会闯来的,比如烦烦姨娘这种,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们知道她会来,但不知道她何时会来,一天要来几次,完完全全很被动。现在有些礼俗比之前简化,比如(近的)来客不用给他泡茶,泡炒米,拿点心之类,不然我们一家一天天的劲忙这个了。
大约是前天吧,我们家做蒿菓。当时只拿了两个给对面的老人家尝尝,说要给发小一家送几个最后也没送。我妈被烦烦姨娘看到在洗蒸屉,问做了什么好吃的啦?我妈说随便做了几个菓,米饭不够,要搭着吃。当时蒿菓已经放到小房间里遮挡好了,就是以防...然后晚一点的时候烦烦姨娘又跑来厨房跟我妈聊天,好巧不巧对面老头送碗过来,还说谢谢你的菓。隔着屋子听得我都窒息。还好那老头没说太多话,要是老太太可就不一定了,那得要从蒿叶开始说起。
说句恐怖的我们家一天三餐吃什么都在烦烦姨娘眼皮下,且她都要评论一番。我们本不是太过注重隐私的人,但至少也希望能保留一点隐私,自认为不过分。尽管我们有意和她保持距离,可对方完全无视。也许是没看到做好的蒿菓,她不死心。于是今天她又来了。
厨房肯定没有,杂物间过道也没有,(烘干的衣服中间捞了一个洞,我妈都以为是她偷偷地伸出五指)客厅也没有。见我门没锁,啪地硬推开门环视了下我的房间,在心里确认了一翻这也没有。最后鼓起了胆闯进我父母的那个没有门的房间,指着床上的面盘“哎哟,你这个蒿菓蒿叶不够多哇,早说,我那里有哇。” 一时间,我妈的表情狰狞扭曲。
桌上的小锅,里面还有点剩余的豆子,她老公也要揭起来看看...真是恶客盘踞,不得不提起心眼。对于这种未来时怕他来,既来了怕他不走,走了又怕他再来之人,看来今后我们也只好采取锁门谢客了!至多在别无长物的厨房稍稍攀谈。同时还得注意把菜放到灶台最里面里面,那手可是说时迟那时快的,不得不妨。
我们当其面又不好说过分的话,老头在门口摘山芋藤,她见了当自己活一样帮忙摘,对这种“热情”有什么办法。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素质交往,有时候也不是件容易之事,深刻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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