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少数群体的忠实朋友、女性和弱者权利的捍卫者，大法官金斯伯格去世｜LGBT Law
【本文2020年9月首发于LGBT权促会，写完之后不厌其烦搬到豆瓣上，一方面主流媒体又一次对她在性少数权益上的贡献选择性失明，相关报道销声匿迹；另一方面，希望性少数群体可以记住，金斯伯格，这样一个无暇的人，她来过。】
金斯伯格走了，她是笔者选择从事性少数法学——这个还算不上发展成一个学科的所谓学科——的精神动因，2018年，我去台大法学院交换，正值台湾公投，当时失败后，我的一位好朋友（现在已经是司法官）送给我一件印有“I Dissent”的T-shirt，鼓励我在性少数权利研究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她走了之后，我意志消沉到现在，但借用大老板的一段话和大家共勉：
我们都觉得，正因为人会老，会走，才应该有更多人站出来做平权的工作，我们应该把波动传下去，直到平权的事业实现……
1.金斯伯格走了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性少数群体权益的忠实朋友、女性主义的精神领袖，鲁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去世了。
她走了。
金斯伯格1993年被克林顿任命，作为有史以来美国最高法院的第二位女性大法官，不管是她加入最高法院之前所参与的平权运动中，还是就任后的27年内作为自由派坚定、合作和抗争的精神化身，金斯伯格此生，推动了无数影响全世界法律、政治和观念变化的重要判决，改变无数人的命运，激励更多人奋斗。
今天，我们和你一样，为她悲伤，为她默哀。心之有限，思域无疆。性少数社群的伙伴，我们一起研读以下重要判决吧！她的文字、思想、精神将是我们一生追逐的日影，是我们慰藉，是我们的武器，是我们的财富。
2.转折性判决的促进者
Romer v. Evans（1996）
法院裁定，“禁止保护同性恋、双性恋”的州宪法修正案违反“平等保护条款”。
1992年，科罗拉多州的反同团体通过了州宪法修正案，“废除任何保护男同、女同和双性恋者的州法律或地方立法”。
金斯伯格作为多数获胜。此案是合法承认性少数权利的重要转折点，法院向所有人表明：在宪法的平等保护条款下，基于性取向的偏见和基于种族或宗教的歧视一样不可接受。这成为日后其他诉讼的重要资源，和性少数权利的重要支撑——“我们是平等的人”。
Lawrencev. Texas（2003）
法院裁定，刑事处罚同性性行为违反“正当程序条款”。
本案中，休斯顿警察收到举报，闯入Lawrence的家中，发现其在进行双方自愿的同性性行为，两人因此被捕并被定罪。
金斯伯格作为多数获胜。此案为推动性少数权利提供了另一个重要资源——正当程序。“根据正当程序条款，他们（指性少数）享有充分的自由权并不被政府干涉。”“德州（处罚同性性行为的）法律没有促进到合法的公共利益，因此并不能正当化对于私人生活的侵犯。”
在上述两起判决后，“性少数享的平等权利应当受到平等保护”、“对于性少数权利的限制应当符合正当程序”不仅为法律政策的改变奠定了基础，而且还极大地改变了社会观念，性少数权利在世界范围内成为重要的议题。
3.同性婚姻的推动者
Windsor v. United States（2013）
法院裁定《婚姻捍卫法》（The Defense of Marriage Act）违宪无效。
1996年颁布的《婚姻捍卫法》宣称，联邦法下的婚姻系指“一男一女之间的合法结合”，因此，Windsor继承已故女性配偶的遗产，由于没有未经联邦法律承认，不能适用婚姻豁免，需要被征收高额税款。
金斯伯格作为多数获胜，本案的最大争议虽然在州权和联邦权之争，但是多数判决还是指出，《婚姻捍卫法》的目的和施行都违反了宪法对于“平等保护”的规定，是对同性伴侣的”不利对待、单独区分和因此产生的污名”，这种对反同婚者一贯论调的驳斥，放诸于中国社会也有很大的现实意义。
Hollingsworth v. Perry（2013）
法院裁定，反对同性婚姻的请愿人无权在州拒绝时对联邦法院的不利裁决提起上诉。
金斯伯格作为多数获胜。当然，本案有着独特和有争议的背景。2000年，加州通过公投，这个被称为22号提案的文件要求“婚姻是一男一女之间的结合”。2008年，加州最高法院裁定22号提案无效。当年随后，加州公投又通过了8号提案，对州宪法进行修正，规定一男一女方为婚姻。2012年，美国联邦第九巡回上诉法庭裁决8号提案违反宪法，使同性恋者无法享受平等婚姻的权利。最后，在最高法院的支持下，8号提案的支持者没有资格向联邦最高法院上诉，在此判决下，加州恢复同性婚姻。
本案在现今可以用于对“通过同婚太快了”这种保守主义论调进行反思。本案经过了漫长的拉锯，但8号提案通过后，对于同性婚姻的公开讨论使得更多人支持同性婚姻，同性婚姻出现后也并没有如一些保守主义者宣称对家庭等价值产生所谓的负面冲击。“恐惧来源于无知和不了解”这一规律多次在本案中得到显现，自此，同婚在全美和世界范围内都成为重要的多元价值。
2013年，金斯伯格还成为历史上首位为同性伴侣证婚的美国联邦大法官，似乎她又小小地调皮了一把。这次，她戴上了自己在发表异议意见时才会穿的琉璃细珠扇形颈饰。众所周知，金斯伯格对时尚、搭配和美学拥有着非常好的品味，比如她在不同的判决场合会穿着不同的颈饰，这在全世界、特别是LGBT群体引发了模仿和二次创作的亚文化风潮，在各种骄傲节、变装表演上，都有人穿着此为金斯伯格致敬。
Obergefellv. Hodges（2015）
本案即是著名的美国同性婚姻案，自此，同性婚姻在美国全境通过，并且在世界范围内产生重大的示范作用。
金斯伯格大法官在庭审过程中一直竭尽所能支持原告律师Bonauto回应保守派的尖刻提问，并且始终用温和的力量改变关键票，如肯尼迪、罗伯茨大法官的立场。
例如，在阿利托大法官发表长篇大论，认为在“人类历史的千年，从未有任何国家和文化承认同性婚姻”时，金斯伯格指出，婚姻的观念是在不断变化，而且是不断向着平等发展的。
而回到美国独特的州权争议上，金斯伯格利用了2015年时很多州已经认可同性婚姻的优势，在庭上直言，“一个州拒绝承认另一个州的合法婚姻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言下之意即是联邦应当作为调停人的角色，承担起推动历史进程的责任，并把讨论从保守派的“滑坡谬论”解救出来——所谓的“通过同性婚姻后，是不是还要通过一夫多妻、乱伦？”显然历史是往前发展的，同婚不会把这些早已死在男权社会棺材板里的东西释放出来。
金斯伯格作为一个坚定的女性主义者，在庭审上还和律师进行了一次精妙的“双人舞”。她说她注意到很多保守派反对同性婚姻的重要基础是鼓励生育，她请问，如果一个女性55岁了，联邦就（以其不适合生育为由）解除婚姻，这样的做法是否可以接受？这种提问直接抨击了“婚姻的首要目的即生育”——这种荒谬的男权视角，被提问者哑口无言只能回答“No”。在辩论即将结束时，据华盛顿邮报称，一向严谨和一丝不苟的金斯伯格说：
“I am so glad.” “It’s a great day.”
希望未来，世界各处的艳阳与碧海青天，一如她所言，全让她看见……
4. I Dissent：这世界记住你不同意的声音
在金斯伯格的漫长生涯里，有太多的的胜利需要被记忆。当然，也不难发现保守主义、民粹主义上台，并且把一些非常糟糕和恶劣的人，例如卡瓦诺，塞进美国最高法院之后，金斯伯格不得不扮演起了“愤怒的少数派”的角色，她在接受采访时称，现在的最高法院和20年前她刚刚加入已经大不一样了。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守住自己在女性劳动权、教育反歧视、堕胎权、性少数权益等等议题上取得的成果。
金斯伯格对于我们的情感价值，更在于她是一个温柔的、坚定的对话者和团结者。在过去，她非常能够推动不同群体之间的对话，即使是最激进的社会问题，她也能够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比如她自己最喜欢的案子“Weinberger v. Wiesenfeld”，她作为策略制定者，代理了一位“家庭主夫”的鳏夫的福利权，也因此指出，根植于社会认知的性别刻板印象，不仅对女性不利，对男性也是一种威胁。她的立场是坚定甚至是激进的，但她始终也是理性的，她对于社会变革的想象始终能够凝聚起更多人的共识。
更加为公众所知悉的是她和保守派“高贵的贵族”——斯卡利亚大法官的友谊，斯卡利亚坦言金斯伯格是他在最高法院最好的朋友。2007年，由于斯卡利亚在性别歧视案件中支持了资方，金斯伯格气得好几天不愿意和他讲话。但金斯伯格总是能够和斯卡利亚、罗伯茨甚至是阿托利这样的保守者坐下来谈论事情。去世前，她作为自由派大法官中最资深的一位，被罗伯茨评价为“我们的裁决者”——对话、讨论、共识，这些是川普和后疫情时代之后，越来越分裂的社会中所稀缺的价值。
作为性少数群体的好朋友，在她去世前，她还关心和推动着Bostock v. Clayton County的判决，这个她以多数获胜的案子，也是同婚案之后的最重要决定。自此，基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的歧视成为《民权法案》中“禁止性别歧视”的事由（详见：从“性别”到“性向”：对美国LGBT+劳动歧视案的法律分析）。
据说，这个案子之所以能够以6:3的优势获得，和金斯伯格对保守派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大法官戈拉齐的影响密不可分，金斯伯格甚至主动谦让，使保守派的戈拉奇撰写了多数意见——“人人都爱金斯伯格”此言不虚。当然，正如笔者的好友撰文，本案对于我国未来反歧视立法、特别是反就业歧视的实践也有重要的示范作用。性别议题和性少数的多元交织性，让我们成为天然的盟友，这也是金斯伯格留给我们的珍贵财富（详见：多元共融，创新发展——评《揭示：LGBT职场包容的经济利益》）
别了，金斯伯格，虽然我们都早知道，一位87岁的老人，尽管她自己也非常希望撑过川普的任期，但她已经踏入随时和我们告别的境地了。
她的这一生，为女性抗争、为性少数抗争、为其他的边缘和不公正抗争。她坚定，但同时也温暖。她是一个在道德上无暇的人，她将在天国和深爱她的丈夫马丁团聚，她的文字将与我们同在，她将在我们的记忆里永恒！
附：以下是笔者整理关于她的重要判决，自取阅读
As a lawyer——
Reed v. Reed
Frontiero v. Richardson
Weinberger v. Wiesenfeld
Craig v. Boren
Duren v. Missouri
After 1993——
United States v. Virginia
Stenberg v. Carhart
Ledbetter v. Goodyear
Gonzales v. Carhart
Safford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v. Redding
Whole Woman's Health v. Hellerstedt
Burwell v. Hobby Lobby Stores, Inc.
LGBT rights——
Romer v. Evans
Lawrence v. Texas
Windsor v. United States
Hollingsworth v. Perry
Obergefell v. Hodges
Bostock v. Clayton Count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