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儿女新人性格的完整和坚强——雕塑《海的女儿》欣赏
中华儿女新人性格的完整和坚强
——雕塑《海的女儿》欣赏
/范达明/

一尊最新的伟大保卫者和战士的雕像
在雕塑作品中塑造保卫者和战士的形象是屡见不鲜的,甚至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雕塑巨匠米开朗琪的代表作《大卫》,也可以称为是一个卫士的形象。历来的评论家说,大卫的神态和姿态,好像在我们的想象中唤起了存在着敌人的观念,少年的愤怒就是对这个敌人而发的;《大卫》体现了米开朗琪罗那一时代先进思想家和艺术家所具有的那种憧憬人的独立、人的自由的社会理想。
如果说米开朗琪罗的《大卫》是以赤身空拳、以体魄的热血青春和无比生命力、以自己祖国的大地之子的身份来充当这一不可战胜的保卫者和战士的形象的话,那么,唐大禧同志的雕塑《海的女儿》(首展于1977年在北京举办的全国庆祝建军50周年美术作品展览;此雕塑原作彩照,可参见《美术》1977年第5期第32页;另载《广东画报》1978年第1期封面)则在我们面前又矗立起了一尊最新的伟大保卫者和战士的雕像。她,这个“海的女儿”,正是我们当代伟大中华民族自己的英雄女卫士。
“海的女儿”——多么富有诗意、多么浪漫主义神话化的美丽名字。雕塑艺术家赋予自己作品的这一美丽名字,不是要以辞藻哗众取宠;相反,雕塑作品的浪漫主义名字给人的丰富假想,和其本身的现实主义形象给人的直观感受相得益彰,达到了出人意料的和谐,从而诉诸作品以更深刻的思想意蕴。这种浪漫主义的名字与现实主义的实体在形式上的对立,正是在更高的艺术境界、更深的思想涵义上达到了真正名副其实的有机统一,这堪称是一个难得的美好名字,配上了一个难得的美好雕像。
“海的女儿”——你可以想象她在海边生、海边长,在海水里面泡大;大海是她的母亲,她熟悉大海的一贝一石、一涛一浪,犹如婴儿熟悉自己母亲的乳房;入水出海,如鱼的水;她爱大海,爱大海平静的蓝色,爱大海在太阳下美丽的鳞片般的银光;它更爱海上的风暴,任凭白浪滔天,狂风怒号,她逐浪凌空,搏击海中,百折不回,极乐无穷!她岂止具有海的女儿的天然属性,更有我们中华民族伟大时代新人的性格:她既是海的女儿,更是海的征服者和保卫者,是投身在革命的汪洋大海中沐浴身心、有着赫赫“奇志”和钢枪“武装”的“中华儿女”(毛泽东:《七绝·为女民兵题照》。原诗后两句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一定意义上说,唐大禧的这件雕塑,也是这首“毛泽东诗词”之诗意的再创造——在20世纪60至70年代,该诗几乎是每个中国人都会吟诵的,它也是被谱成歌曲广为传唱的“毛泽东诗词”歌之一。——2005年5月14日补注),是一个针对海外来敌而成长起来的坚强的海防女民兵战士!
《海的女儿》的作者为我们塑造的正是这样一个现实的活生生的富有魅力的海防女民兵的保卫者和战斗者的英雄形象。
你看她,剑眉大眼,目光深邃,高瞻远瞩,看到彼岸未来;同时又脚踏此地,身处现在,一边立足建设社会主义海疆,一边武装设防,以便随时举枪把刚刚冒尖的来犯之敌消灭在海平线上;紧抿着俏皮的嘴,不屈而坚强;微微昂起的头,既充满着高度警惕的戒备,又有饱经风暴志不可摧,迎击来敌身不可犯的英雄气与自豪感;一手紧握背着的钢枪的枪口,枪口还散发着海滨打靶后的余热;一手扶住木撬,这木撬使她在海涂上一如展翅的海燕,自由飞翔,使她得以如梭巡逻,一个不剩地追歼来敌于最后一个角落。
海的女儿,正是这样以自己的青春的血肉筑起了一道保卫祖国海疆建设、抵御外敌来犯的不可逾越的海防长城。海的女儿,无疑是我们时代与祖国的人民汪洋大海的女儿,是勤劳勇敢的中华民族战斗传统的女儿,是中华民族和人民的化身;民族与人民的伟大海洋正是她的不可征服的海防力量的源泉。

精心塑造:高度真实又高度理想化的艺术形象
雕塑家精心塑造了海的女儿:以南国习俗的无领短袖大襟的轻薄衣衫紧束着宽厚的军用腰带,来衬托她那显示青春力量的丰满胸部;高高卷起的裤腿,袒露了玉立如柱、粗壮有力的双腿;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简单的直立姿态,挺拔矫健。特别在人体比例上,雕塑家没有因循古中国的“坐五、立七、蹲三”的老框框,而是从我们今天现实生活的人体中去寻找适合主人公个性而又真正优美理想的比例:“海的女儿”的头与全身的比例近乎1比8,这使“海的女儿”从其健康的体格中又显出其青年女性的修长动人的体型。所有这一切的艺术造型手段,都展示了作者致力赋予他的雕像主人公以一种纯洁、坦白的性格和高尚的精神境界。艺术家正是基于“海的女儿”这一自己的规定课题,从对其整个健美身躯的结构、体态及其各部分比例、质感的十分准确而又有血有肉的塑造中,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了这个当代青年英雄女性的肉体美和精神美,从内在外在充分体现了她无愧于“海的女儿”的光荣名字,名副其实地具有的那种神圣不可征服、不可侵犯的伟大力量。雕塑家真正是把肉体与精神、力与美、现实与理想、形式材料与内容意蕴融于一炉,使“海的女儿”辉煌地合金般地浇铸了出来。
黑格尔在他博大精深的“美学讲义”中曾经精辟地讲述到雕刻作品的理想形式。他说:
“雕刻应该把心灵表现于它的身体形状,使心灵与身体形状直接统一起来,安静地幸福地站在那里,而形式也应该受心灵个性的内容灌注生气。所以雕刻在外在的感性素材上加工,不再是只按照它的笨重的物质堆的机械的性质去处理,也不是用无机物的形式,也不是不管着色或不着色等等,而是要把感性素材雕刻成人体的理想形式,而且还要把人体表现为立体。”(黑格尔:《美学》第1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1月版第107页)
如果避开黑格尔全部哲学与美学理论体系所遵循的绝对理念这一客观唯心主义的出发点与归宿,那么黑格尔在这里对雕刻(雕塑)作品理想形式的具体分析倒是很真切的。他强调了雕刻(雕塑)的本质在表现人、人的精神面貌,强调了作品的思想内容的决定作用及其与材料形式的有机统一。如果我们以此理想标准来衡量雕塑《海的女儿》,可以说名副其实,于其完全当之无愧。
新一代人:性格上的完整和坚强
海的女儿,这个有着神话化色彩的名字,不禁使人浮想联翩:古今中外,为捍卫独立、自由与人的尊严,人们凭借生活与想象创造了多少美丽无敌的女神形象。古希腊神话描写有屹立山头的智勇双全的人面狮身女神斯芬克斯的形象,中欧早有手持盾牌利剑守护维杜瓦河的美人鱼的民间故事,中国旧时也有过尚武的白蛇娘子、三圣母等等的神话传说;昔日的人们不能也不敢相信会从人本身去寻找通往理想境界所需要的同自然和社会恶势力搏斗的不可征服的伟大力量,只得借助于某些动物野兽才能具备的特殊天性(狮子的强猛无敌,鱼、蛇在水中的自由自如,等等)。这是当时一定社会生产力在人们意识中的必然的理想化的反映。人类时代如今已经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描写过15世纪下半叶西欧出现的那个“唯一地达到了科学的、系统的和全面的发展”的“伟大的时代”(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摘录,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版第444页)时,曾经热情洋溢地赞美那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的特征:
“他们几乎全都处在时代运动中,在实际斗争中生活着和活动着,站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进行斗争,一些人用舌和笔,一些人用剑,一些人则两者并用。因此就有了使他们成为完人的那种性格上的完整和坚强。”(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摘录,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版第446页)
在我们中华民族今天新的发展时期中,已具备有造就真正的巨人和全面发展的理想的新一代人的条件,也可以说,这理想的新的一代是为恩格斯赞扬的那一伟大的一代在今天更高级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社会发展基础上的再现。《海的女儿》所塑造的这个中国女性形象之所以是成功的,正是艺术家从这一艺术地塑造的普通海防女民兵保卫者和战斗者身上,从劳武结合、文武双全这一角度,正好概括地体现了我们中华民族今天新时期新一代人“性格上的完整和坚强”,体现了他(她)们在自然、社会和思维领域,在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的齐头并进中,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奋斗中,不断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时代特征与时代理想。雕塑《海的女儿》的深刻的典型意义也就在这里。可以说,“海的女儿”既是我们民族的现实存在的“手持盾牌利剑”抵御外敌的“美人鱼”,又是我们时代的跃入现代化大海的新的必然王国而又将自由驾御大海的人间女神。
《海的女儿》:现代中国雕塑艺术进入新时期的里程碑
雕塑《海的女儿》开创了雕塑艺术从内容与形式有机结合、从雕像主人公本身的肉体和精神境界方面进行深入的而不是肤浅的、细腻的而不是粗糙的、内在的而不是外露的、含蓄丰富浓汁的而不是味同嚼蜡的现代中国雕塑艺术实践探索与发展的一代新风,取得了这一艺术领域的具有别开生面意义的最新成就。因为正是《海的女儿》真正第一次使雕塑从“四人帮”时代的“指手划脚”型的僵化英雄的模式中解放出来。可以预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的女儿》所发挥、产生的思想力量和美学价值将为更广泛的人们所注意和理解;而作为现代中国雕塑艺术进入新时期的里程碑,《海的女儿》的影响也将是极其深远和无可估量的。因此我建议有关方面,应该把这尊雕像铸成青铜,比真人稍大一点,让她伫立在国家海洋博物馆的大门口。
1978 年 10 月 3 日写于西陵峡畔
原载《工人文化宫汇报》1980 年 11 月号(总 23)第 3 版“美术鉴赏”
2005 年 5 月 12 日录入电脑于杭州武林门
2005 年 5 月 14 日略做修订并补注
收入范达明著《图像解读与发现》第399-404页, 美术评论与研究书系,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年9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