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瞬间让你真切感受到生活的荒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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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镇
夜,幕布一样刷的掉了下来。一伙土匪趁着夜色闯进了正昏昏大睡的白水镇。
寅时刚过,黄家大院里,一个新生婴儿呱呱落地,不哭,不闹。接生婆吃惊地愣了愣,赶紧抱着这个奇怪的婴儿给他的生父黄华夏看。他看后也很是吃惊,心里全没了主意。这时,端坐大堂里的一家之主黄炎龙不慌不忙地发了话。“是生了吧!”黄华夏的心一松,抱着儿子来到了他爷爷面前。黄炎龙仔细瞅着孙子,先也是一惊,可他的面容上没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之色。毕竟是见过世面,有声望有地位的遗老,也是小镇有名的教书先生。
黄炎龙故作镇定地捋了捋他那快要发白的胡须。“这孩子日后定了不得,了不得......”黄华夏听了很是高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有上前亲老爷子一下的冲动。老爷子琢磨着,突然, 那双黯淡的已深陷的眼睛竟亮了起来,松垮的脸抽了抽。“不为,就叫不为。”老爷子满意的又瞅了瞅孙子,然后又坐回大堂正中的椅子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黄不为伴随着灾难降临人间。他不知道将伴他生活的镇子正面临着一场浩劫,一次百年的劫难。他的不哭,是他的感知,抑或什么。次日,一场灾难就发生在黄不为的家的斜对面。他的家坐落在镇子里最为繁华的临江街上。
黄老爷子喜得孙子,一大早就吩咐伙计去通知女婿钱三,可他太高兴了,于是,让黄华夏亲自过去请他来。这条街上的最大的一家鸦片烟馆,馆主钱三,财大气粗,平日里没少作乱。他的手下个个身健体硕,街上的地痞无赖也都敬他几分。靠着鸦片捞的钱财早已把他喂的肚肥脑圆,油光满面。走在街上,路人都是避让不及的,撞了他,不是马上倒下也会是鼻青脸肿。
黄华夏满面喜色地出了门,来到街上。钱三正在门前悠闲地溜达着,他早早的就看见了,正要走上前去喊姐夫。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一头栽进了钱三的怀里,还没有谁敢与他这么的亲密接触。钱三文丝未动,马六子倒栽了一个大跟头。马六子,市井无赖。一直眼羡躺在鸦片馆享受的小爷们。常在烟馆外徘徊,只是没钱进去大方的享受享受。钱三脸一横,眼露凶光,马六子跟见了刽子手似的,浑身哆嗦起来。不过,马六子机灵的很,拔腿就跑,可没跑出多远,就被钱三的手下拎了回来。
在钱三的面前,马六子被实实在在地打了一顿。这时追上来一妇人,还喘着粗气,看着被打的马六子,喘着的粗气呼的一下变成了喜气。脸色立马和悦了起来,全然忘却了,发现马六子偷窥她洗澡后的愤怒。“活该,打的真好。害的老娘跑了一身汗,真讨厌,又得回去洗澡。”还娇慎地作手掩面之势,看的马六子和一旁的人心里直作呕。妇人甩了甩散落的头发,别扭地扭着回去了。
歪坐在地上的马六子痛苦地呻吟着,心里骂着那恶心的妇人,嘲笑着她臃肿的体形。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鸦片馆,又开始咒骂钱三。明明是他的手下打了他,心里却只恨着钱三。记仇也这么的分明,非记住元凶不可。黄华夏喜滋滋地走过去,一点不受眼前情形的影响。他拍拍钱三的肩膀,告知他当了叔叔的好消息。钱三转过脸,喜形于色,脸色转换之快,犹如闪电。两人边走边说,朝黄家大院走去,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
躺在鸦片馆吸食鸦片的瘦骨嶙峋的市井之徒,有钱少爷不闻世事,还在这奢糜的环境里花钱买享受。如今,土匪了进了镇。马六子思前想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想一解心头之馋。于是,高高兴兴地一摇一摆进了鸦片馆,抢了一只烟枪猛吸了起来。好像久别的情人偷欢,激烈热吻。更像梦寐以求的女子此时摆在面前,尽本能的宣泄心中的疾苦。猛吸了几口,顿时浑身一阵舒坦,身体一下子就瘫软了,靠在就近的床榻上腾云驾雾。
钱三摇头晃脑的从岳父家出来,进了烟馆看见这情形。一边训斥伙计,一边一把夺过马六子手里的烟枪,手一伸,手指在空中一阵乱戳,两眼珠瞪的都快鼓了出来,绷着脸。马六子闭目侧躺着,丝毫不理会。 看到这一幕的钱三,脸色顿变,恶狠狠地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上前一把抓住马六子,从床榻上拖了下来,马六子疼地直嚷,可无人理会。就在此时,一伙土匪冲了进来,都拿着刀。钱三脸色刷得煞白,全然无了刚刚的气势。马六子忙挣脱左右,笑脸迎向土匪,以为能得到什么讨赏似的。
土匪手一横,一柄亮晃晃的刀就架在了马六子脖子上。他的脸顿失血色,脸上的笑僵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的看着土匪。“这里谁是管事的。”钱三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不敢吭声,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畏畏缩缩的往后退。见无人应答,马六子跟捡了金子似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适时地爬了起来,指着钱三,“大爷,他就是。”一个土匪走过去一把揪住钱三,体肥脸胖的钱三似乎一下子缩小了,瘦得猴子样,轻飘飘的。土匪喝到,“钱,统统交出来。”钱三像被索了命一样,面色煞白,浑身僵硬,僵住的脸哭丧着。
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烟鬼们好像刚刚苏醒的绵羊,弹了弹蹄子纷纷往外四窜。马六子欢喜地冲着土匪说,“大爷,别让他们跑了,全是有钱人。”还使了使眼色。“站住,都不许动。”踉踉跄跄跑着的人似乎全没了脚,全定住,已跑到门外的鬼恨不得嗖的飘回馆里。个别的烟鬼开始还在恨没有及时从床榻上爬起来,此时心里一阵轻松和得意。 马六子见有钱少爷们的那副狼狈样,心里舒坦了许多,全然忘却了刚才下跪的猥琐样。
床榻上的近似瘫痪的两穷鬼舒舒坦坦地躺着,毫不关心眼前的事。土匪只抢钱不要命,都这样快乐地想着。“他们,有钱人?”土匪指着躺着的两个穿着破旧的鬼,马六子哈着腰陪着万分的小心,“穷鬼,都是穷鬼。”嘴里满是不屑,在土匪面前也不敢过分表现。就在前两天,马六子跟他口中的所谓的穷鬼走的还很近,只为从他们那讨几口鸦片抽,只是没有得偿所愿。一听是穷鬼,土匪的火就来了,上前一把抓住躺着的两枯木棒子,轻轻地一甩就丢到了门外。半天也没能爬起来,跟摔掉了一身肉似的,只剩骨头架子和一张老人皮,已不能支撑其身站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实实在在的百岁老头。
一群小孩子看见瘫在地上的这两团烂泥,表现的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脸上满是欢笑,纷纷捡起小石子丢向他们,听了门外嬉笑的吵闹声,一个土匪提着一柄亮晃晃的刀冲了出来,一脸的憎恶。手起刀落,白刀起,红刀落,一滩烂泥变成了鲜红色。小孩子们纷纷嚷着,“杀人啦!死人啦!”个别小孩儿明显忘记了喊叫,似乎受了委曲,哭着跑开了。
不大一会儿,鸦片馆外已聚集不少乡邻,看着那滩血红,有人轻声说,“死的好啊!”有人则说,“死了干净,一了百了。”有人说,“这多可怕啊!出了人命啊!”就连平时不愿踏出大门半步的妇人们,闻讯,也勇敢地踏出了大门,来到街上。他们的老爷也觉得这是件大事,容许了她们的狂妄之举。妇人们纷纷伸手半遮着眼睛,小声地说,“死的真难看。”就像那些小脚被缠惯了,嗓门也被束缚了,不能扯着嗓门惊叫。只能全闷在肚子里,身体都蹦着,脸上狰狞着。纷纷用手掩面,手小的就用衣绣。另一瘫烂泥看见旁边淌着的血泊,想爬也爬不起来,想喊不敢喊,索性晕死了过去。 ?在晕死的前刻,裤裆一片湿润,还活着。
见他这么的安静,土匪扭头进了烟馆。围着的人,对着地上的一滩烂泥和一滩血泥指指点点,喃喃自语了几句,就纷纷散开了。土匪命钱三拿出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动作慢了好几拍,成了乌龟样,脑袋缩着,手指张也不是握也不是。“快,想死?”钱三一下子苏醒了过来,打开钱柜,拿着钱的手在发烧,好像拿着烧红的铁块。
土匪一刀挥了过去,在钱三的眼前落下,刀在钱柜上留下了一条深痕,他一把抽出装钱的抽屉,放在了柜面上。木头不像钱那么烫手,他拿的快了许多。只是那脸呀,五官纠缠到了一起,亲密无间,谁也分不出谁。装了钱,不小心撒在地上的,土匪也懒得弯腰去捡。另两个土匪命那几个阔少爷拿出身上的钱,都十分得豪爽,纷纷交钱,慷慨解囊,没有丝毫的迟疑。有个在解钱袋的时候,由于太心急,不小心连着腰带也一下子解了下来,裤子掉到脚跟。
土匪没忍不住,抽抽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一派欢乐的气氛。那个小爷也附和着,没有觉得丝毫的难堪。拿了钱,土匪出了烟馆。马小六急忙地扒在地上捡起地上散落的钱。钱三上前一把拉着要出烟馆的马小六。“把钱还我。”马小六冷笑了几声。“还你?你怎么不去要他们还啊!”钱三一愣,马小六顺势挣脱,出了烟馆。
有钱少爷们也纷纷扬扬的出了烟馆。留下钱三一个在馆内,他环顾了一下,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后,放声大骂。“个杀千刀的土匪,抢老子的钱,不得好死的龟宗们。”躲在床榻下的一个伙计儿钻了出来,吓的他马上跪地求饶命。“老爷,是我。”钱三得救地瘫坐在地上。“你个要死的龟儿子,吓死老子了。”
此时正值严冬,镇子四处弥漫着清冷。 土匪还没进镇前,百姓过的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穿的不是很好,但也家庭和睦,只有少数的大户锦衣玉食。大多数的老百姓还是穿着粗布衣服,吃的基本都是自家种的,过着春种秋收的本分生活,像那步入暮年的老人。钱三把鸦片烟馆改成了茶馆,继续营生。前室卖的是茶,后室依然卖的鸦片烟。由此前一劫,学聪明了不少。可生意明显不比从前,每天都无精打采的。本来想着要送侄儿黄不为一份大礼的,也只好作罢了。以前的那些有钱少爷也不敢再来光顾了,似乎都人间蒸发了。钱三整个泄了气,感觉生活无望,可还是十分坚强的活着。财大气粗的胖子日渐消瘦,心里恨死了土匪和马小六,小心地咒骂着,每天夜里都要咒骂一阵子才能安然地睡去。
黄老爷子得知了钱三被抢的事,就让黄华夏去看看他。趁着天黑,黄华夏提心吊胆地来到钱三的家。黄华夏苦口婆心地劝他先把烟馆关了,保命要紧。才几天的功夫,钱三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看着他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黄华夏似笑非笑,小心翼翼地问,“被抢了多少?”钱三直叹气,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也就被抢了一个月生意的钱,只是九牛一毛罢了。黄华夏恭维着,“姐夫,那点钱对你来说不是毛毛雨嘛,这些年,你赚的金山银山,早就几世也花不完了,你怎么还在乎那点小钱。”钱三听了这敞亮话,面色很快就有了血色,摆着一张欲笑还忧的苦瓜脸。他也不想在小舅子跟前太失面子,便说起了侄儿不为。
一说起儿子,黄华夏就来了劲。“姐夫,你是不知道啊,那小子还真是怪,没几天就睁开了眼,和别人都一样。”钱三听着也来了兴致。“是吗,那我可得去看看,不过,现在外面乱,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一说世态乱了,钱三就眼光黯淡,一脸灰色,不再出声。黄华夏见他这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心里想着,“满脑子就知道你的钱,等你去,他都会说话了。”
钱三刚好转的一点心情,一下又掉进了深渊,怎么也爬不起来。黄华夏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了,跟只知道钱的人谈感情只会伤感情,跟只知道感情的人谈感情只会伤钱。黄华夏起身说要回去,钱三让他赶紧回去,作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意味深长地说,“最近最好不要再出来了。”黄华夏心里一笑, “以为谁都惦记着你的钱啊,要不是老爷子,我才不来呢。”出门走进了黑夜。在进门前,黄华夏把刚刚的不快吐了个干净,才悻悻地进了院子。
在鸦片馆遭遇一劫后,黄家人几乎都不怎么出自家院子,全躲在家里。老爷子一早起来就先泡壶茶,整天或坐或躺在摇椅上,看看书,喝口茶,必要时起来去趟茅厕。除了吃饭,他一天就那么怡然自乐的与摇椅为伴。黄华夏没事就看看儿子不为,不为醒着的时候,两个人就大眼对小眼地看着,以此为乐。不为吃饱了,累了,就睡,饿了,拉了,就哭。这时,黄华夏就喊媳妇唐美梅喂奶或换尿布,等儿子又睡了,他就和妹妹,媳妇一起闲聊。可他总插不上什么话,她们说的都是针线活啊,衣服样式啊什么的。黄华夏只好听着,不然就只能一个人闷着了。
离黄家百十米的大户苏家更是了不得,大门紧锁,家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憋在家里时间长了,人也乏味了,需要消遣,大少爷拿出麻将,家里的人都围在一张四方桌子周围,妇人嚷嚷着要玩儿。苏老爷自然是不允许的,这样的事妇人怎么能插手。其实,背地里妇人们早就聚在一起玩了好多次了。这次是公开在家里见到麻将,她们的心,痒痒的,只当解了相思之苦。手痒痒的,可只能看不能玩,不过有的看,能大大方方地看,心里也是舒坦的。妇人们看的尽兴,老爷和少爷们也玩的欢畅。
玩乐之中一旦与钱财沾边,矛盾的激化是轻而易举的。几个少爷在平日里本就不合,玩的过程中更是激化了矛盾。突然,大少爷的脸就绷了起来,瞪着苏老三,眼里满是怒光,似乎有了深仇大恨,一副不报此仇誓不罢休的架势。大骂起苏老三来,苏老三也不是好惹的,谁也不让步。一旁的苏老爷坐不住了,一拍桌子。“都给老子滚回房去。“老爷子起身拂袖而去,倒是最先滚。陪在少爷们旁边的少奶奶们七嘴八舌起来,对苏大少指指点点。苏老大也一肚子的火,一抬手把桌子给掀了。妇人们惊叫一声,都打心里讨厌起苏老大来。
可苏老大还瞪着苏老三,一副要吃了他的架势。苏老三根本不为所动,揽着打扮的妖艳的少奶奶纤细的腰有说有笑的慢慢离开大堂,还没走出大堂,就互相调起了情,视旁人为无物。老大的脸已经开始胀大,只要轻轻一戳,定能全面爆破。他抬脚踢了散落的麻将一脚,想泄点肝火。一枚麻将子不偏不倚地飞向了苏老二的房间,打碎了窗户纸。
回房的苏老二,拿着本书正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被这飞来的意外惊醒,冲出房间大骂。“要死了啊,打麻将就打麻将,还吵架,现在还弄的满天飞。闹这么大的动静,不怕把土匪招来要了命?”老大一听会要了命,突的整个人就瘪了。老二叹口气,“一堆无聊的人,就知道死命的玩闹!”甩了甩袖子,一脸的不屑,鄙夷地扫了一下眼前的七零八落的人,然后扭头准备进房间。又突然回过头,喊了句,“哪个好事鬼干的好事谁给修。”说完,进了房间,又一头扎进了书里。眼珠子动都不动,活似野兽看见了猎物,老汉见了年轻漂亮的女子。
苏老大看了看一旁的伙计,“都还愣着干吗,还不赶紧收拾。”伙计们像刚睡醒的懒猫,懒洋洋地伸手拾落了一地的麻将子。苏老大的眉毛都飞到了额头上,眼珠子翻的陷了进去,整个一无面人。又冲着门外的伙计刘三说“你去把二少爷的窗子修了。”他那刚刚还在偷笑的脸一下子扭住了,面露难色。“大少爷,家里没有窗户纸了。”老大脸一横,“自己去想办法,这点事都办不好,养你干什么吃的,废物。”刘三哭丧着脸,不知所措,慢慢退出了大堂,脸立马板了起来。“妈的,受了气就拿老子出气,老子不干了,鬼才伺候你这个王八龟儿子。”
苏老大刚踏出大堂就听见他在小声地嘀嘀咕咕,便呵斥到,“还不去修窗子,站这干吗。”刘三惶恐的心,石头一样地落了下来,以为刚骂的话全被老大听见了,被打的心理都准备好了。松了松紧绷的神经,跟脱了裤子崩了个屁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舒坦了。
咚咚...一阵急促的打门声传了过来。刘三刚松懈的神经又绷了起来。老大的心一慌,居然细声细语起来,娘娘腔调,贼一样地左顾右盼。刘三被迫去看是谁,透过门缝只看见两柄明晃晃的刀,他当即吓着地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忍住疼,紧闭着嘴,不敢出一声。有屁不敢放,是极度难受的。
土匪开始踹门,刘三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老大身边,得了口吃。“是...土...匪”老大绷着的神经比琴弦断的时候更干脆,手足无措起来,活脱脱的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此时,一个伙计端着收拾好的麻将子送到老大面前,老大慌乱的一把给掀翻了。伙计惊慌地叫了一声,老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只听见咔嚓一声,八九个土匪提着大刀就进来了。 其他伙计早已跑的没了踪影,老大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明显的大脑短路忘记了跑。站在老大面前发傻的刘三,神经显然恢复了正常,亮了一嗓子,“土匪来了。”这一嗓子让苏家大院顿时沸腾了。
这一嗓子还真亮,似乎惊动了整条街的人,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不为所动,不是他们不知惊慌,只是他们太投入,老三和少奶奶还在风流快活,无暇顾及正在发生的大事。苏老二听见这一惊天嗓后,毅然地丢下书,马上跑出房间。猎物和美女再怎么具有诱惑力,命显然远比那些重要。刘三的嗓音还在院子里回荡,就被要了命。血飞了苏老大一脸,他这才苏醒过来,不过很快就晕死了过去。苏老二倒是不怕这场面,书里面的刀光剑影看得多了似乎真有了那股镇定自若的魄力。他冲过去要和土匪动手,还没到土匪面前,肩膀上就停了把还在滴血的刀。苏老二这才紧张起来,书呆子的神经比较大条,总比常人慢了那么几拍。看着滴落的血双腿不由得地扭动着。
苏老爷好像姗姗来迟的贵宾,可刚一到场,就被这血腥的场面镇住了。成了瘸子,难以动弹,嘴角不停地抽搐,说不出话来。小少爷还是个孩子,不知从哪跑了出来,看见地上淌着的血,哭喊起来。土匪呵斥,“吵死了,给老子安静。”吓的他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躲在了苏老爷身后。“爹爹,他们是坏人,好凶哦。”好像成了唯一的明白人。苏老爷担心地看了看小儿子,又惊恐地看了看土匪,脸上的表情复杂而精彩。
几个土匪显然没耐心跟他们耗时间,提着刀进了大堂,看见值钱的就装,太大的拿不动的就肆意破坏,只留下三两个看着他们。土匪随意地打砸破坏,院中的苏家人没一个人上前去阻止,只眼睁睁地看着,即使心疼的在滴血流泪,也不愿更不敢拿起家伙去拼。好像将命和家完全交给了土匪,成了待宰的羔羊任由宰割。
苏老大吵架那会的力气不知哪去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绵绵的,整个一肌无力,闭眼装死地躺在地上。苏老二虽然是个书呆子,倒还是个血性的人。看着土匪这么的肆无忌惮,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那血淋淋的刀。土匪完全没料到眼前这个柔弱弱的人有这般勇气,毫不设防,被轻而易举地夺了去,愣了愣神。另一个土匪眼见此情形,赶紧上前用刀刺他,老二条件反射地躲开,在躲开的时候,被夺了刀的土匪急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在这般危急时刻,苏老大只是死气沉沉地趟着,小少爷倒是显得英勇,跑过去,张口狠狠地咬在了土匪的手臂上,土匪疼地松开了手,另一只手一挥,把小少爷给打倒在地。苏老二此刻机灵地提刀砍向了土匪,土匪用刀去挡,可苏老二力度过猛,还是要了土匪的命。鲜红的血喷涌而出,苏老二眼都不眨,敢直面鲜红,树立了豪杰的伟大形象,接着又挥着刀,另两个土匪也被砍了一刀。只不过都不是要害部位,土匪的刀掉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的小少爷连忙捡起刀,跑向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苏老大。“大哥,快,快去帮二哥。”苏老大像丢了魂一样,还没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刀,却不敢去拿。
这时,一个受伤的土匪一把拽过小少爷,只要苏老大伸出手就能救他,可他没有,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落入匪手。苏老二火了,又猛的给了土匪一刀,这下要了土匪的命。看着同伙已死两个,扭过头正要要了小少爷的命,老爷子一拐杖打在了土匪头上,土匪的手一松,小少爷机灵地跑开了。苏老二适时的给了土匪一刀,土匪立即躺在了血泊中。小少爷好奇地看了看亲大哥。“大哥,刚刚怎么不救我啊?”老大丢了脸,低垂着头,那张死气的脸不知往哪搁。
“爹,屋里的土匪怎么办?”老爷子深深的看了苏老二一眼,所有的希望都注入到了他身上。土匪在冲进苏老三的房间后,苏老三头也不抬的就骂了起来,“谁让你进来的,给老子滚出去。”三少奶奶惊恐地尖叫一声,苏老三这才抬起头,刚刚看清土匪的样子就被要了小命。一丝不挂的三少奶奶在此时还不忘用被子遮住要害部位。土匪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扬手要取她性命,她速度地忘记所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哥,饶小女子一命啊!”也不忘用身体挑逗土匪,眼色迷离而不失惊慌。土匪接受了她的贿赂,满足了她的要求。
院中,苏老二正和苏老大商量如何对付里面剩下的土匪,可其中一个突然出来了。小少爷大喊,“土匪!”苏老二转过身,土匪丢下装钱财的包,提起刀砍向苏老二。蹲着的小少爷把一颗弹珠丢在了地上,土匪一滑摔在了苏老二面前。苏老二一刀挥下去,结果了他的命。躲着的几个伙计看着眼前的形势大好,都大胆地跳了出来,决意要和主子共同杀匪。
苏老大鼓了他们一眼,“一群白眼狼。”苏老二看了苏老大一眼。“现在正缺人手,怎么能这么说?”伙计们把钦羡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们平时不以为意的二少爷身上。对苏老大的话很是不屑。只剩几个土匪,如今苏家有了反击的力量,气势也大了许多,对着大堂大声喊,“里面的土匪都滚出来。”还在作乐飞土匪惊地跳下床,意犹未尽地看了三少奶奶一眼。“今天便宜你了。”三少奶奶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以为一大家的命还握在土匪的手里,小心地媚了土匪一眼,唯恐丢了命。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个举动丢了小命。“骚货。”土匪随即结束了她的命。
那个土匪跑了出来,几人提着刀来到大堂,才踏进大堂,就被眼前的情景所惊,看着地上躺着的同伙,心中的怒火燃烧着。“你们这群待宰的猪崽子,老子杀了你们。”挥刀冲了出去,刚踏出大堂的门就被守在两侧的苏老二和伙计乱刀砍死。剩下的两个深知不能活,也作最后一搏,这次苏老大似乎吃了定心丸,争着表现了一回。对着土匪就是一阵乱砍,虽不致命也让其受伤。其余的伙计手持棍棒,上去一阵猛打,死都不让土匪痛快,舒坦。
苏家人英勇杀匪的消息很快在街上传开了。有人夸苏家人英勇,是英雄,有人不看好他们,说这是鲁莽的行为,是要不得的,怎么能惹土匪呢,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另一边的黄家人得知后,更是不敢出院子一步了。黄老爷子没心情像往常一样喝茶,看书了。猛抽着旱烟,抽的太狠,竟咳嗽了起来,也不敢太大声地咳,只好强忍着闷咳。明明是一个响屁,硬是憋成了哑炮。
老爷子吩咐黄华夏看好孙子不为,别让他哭。不为也挺争气的,还真的没怎么哭。拉了就皱眉头,饿了就舌头到处添,有时候还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过来喂奶的唐美梅。黄华夏和妹妹轮流看着不为,就怕他哭,可他一次都没哭,该睡就睡,该拉还是拉。这倒让老爷子着实的高兴,一家人都喜欢看着不为乐,虽然他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他的表情很是丰富,常常逗得一家老少喜笑颜开。看着大家笑,他更活跃了,有股要爬出摇篮的劲头,想要下地表演似的。
过了一两天紧张的日子,老爷子渐渐放松了警惕,又过上了喝茶,看书,摇摇椅的舒服日子。只是多了一样,抽旱烟,不抽浑身舒服,不抽两眼冒金花。要去看孙子之前,都要喝些茶漱漱口,甚至嚼点茶叶,换身衣服,他怕身上的烟气熏着孙子。不为见了老爷子,总是吧唧着嘴,好像有什么好吃的来了似的。黄华夏每天都会爬上墙根的梯子,看看院外的情形。街上的人不多,有钱的公子少爷不仅一个看不见,连穿着像样的人都没见着几个。黄华夏心里憋得难受,想出去,可怕遭来祸难,就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解解闷。
大户人家都躲了起来,街上四处弥漫着冷清。经过土匪在苏家那么一闹,钱三更是没了生意可做。他觉得有必要去老丈人那一趟,在黄昏时分,去了黄家大院。钱三把苏家的事经过渲染,完完全全地讲给了老爷子听。黄老爷子听后,表情凝重,坐不住了,在院子里踱着步子。黯淡的眼睛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像流星划过夜空。
黄华夏嚷着要立即离开,到乡下去躲躲。老爷子骂他没出息,黄华夏不再说话。老爷子思前想后,眉毛紧锁,深邃地看着黄华夏。“你还是带着妻儿今晚就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还有你妹妹。”黄华夏注视着老爷子,瞬间觉得老爷子的身影高大了许多,显得那么伟岸。“爹,你呢?”老爷子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眼神坚定。“我不走,在这大院里生活了一辈子了,临了,死也要死在这里。”老爷子看了看黑沉沉的夜。憧憬着,回想着,眼神更加坚定,脸上的松垮竟饱满了几分。“土匪会害了你命的。”黄华夏着急地说。恨不能用麻袋套了老爷子,扛走。“好歹我也是镇里有名望的人,土匪再歹,也不至于要害我一个老头子的命。”呼着新时代的空气,骨子里留的却还是旧时代的血,血太浓,堵塞了血管,不得流通,已经导致局部肿大。
老爷子的固执,黄华夏毫无办法,只好进房间喊妻子唐美梅收拾收拾赶紧走。在临走的时候,老爷子特意看了看孙子不为,眼睛透着希望的光芒。这道光芒耀的不为闭上了眼,安然的睡了。“爹,一起走吧,留下您一个人叫我怎么放心啊。” 老爷子毫不动摇,毅然的坚持留下来,黄华夏带着一家子趁着夜色走了,老爷子和几个伙计留下了。
第二天上午,整条街沸腾了,大批土匪气势汹汹的来了。土匪冲进苏家,正准备逃命的人都惊住了,手上拿的提的全落了地,见了鬼似的惶恐地看着眼前的土匪。有几个要跑的伙计刚迈开步子,就被要了命。“人是我杀的,你们这群混蛋冲我来,别牵涉无辜的人。”苏老二怒骂,其他人都好像失了魂,没人敢动一步,吭一声。苏老大哭丧着脸,腿瑟瑟发抖,弯曲着,背佝偻着,瞬间矮了好几公分。土匪把刀架在苏家人脖子上,苏老大当即瘫倒在地。苏老二什么话也没说,挺直了腰杆走出苏家院子,走出一丈开外,慢慢地回过头,看了苏家门上提着金色大字的牌匾一眼。
土匪把苏家人押解到街头,宣扬要当众杀了他们,消息很快就传开。街临纷纷扬扬地赶来,好像是来观赏一场盛大的表演。“你们都听好了,谁与我们做对,这就是下场。”说着就要了老大的命。底下的人稍稍惊恐了一下,眼神呆滞,事不关己的继续看,竟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丝毫的愤怒。在杀苏老二前,苏老二大笑三声,仰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眼街临,眼里没有什么生气。转眼,他怒视着土匪,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被土匪一刀砍了。这时,底下的人,有了恐慌之色,有了议论之音,多数人还是没任何反应。
黄老爷子听闻消息后,也赶了过来,看见土匪这么的胡作非为,很气愤,上前要和土匪理论。土匪一扬手就把他打倒在地,他以为会有人上前扶他,结果都纷纷散开了。老爷子仰天长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要变天了...”土匪这一杀,灭了很多想要抵抗的火苗。大多都乖了,也老实了。连愤怒的眼神都和悦了,有火也全憋着。黄华夏带着妻儿来到大哥黄华东教书的村子,一开始,很是不习惯乡间的生活,住的吃的都不如原来,有从天堂掉入人间的感觉。每天无所事事,整个人都快闲的发霉了。
村子不比在街上,有那么多的名目,村里的男女都是早出晚归,很少有闲暇的时间。小孩子们倒是热闹,白天聚在一起嬉闹,到了黄昏时分,各户飘起炊烟,一部分孩子才蹦哒着回去了。黄华夏待不住了,想回去看看老爷子,可又担心碰见土匪,整天愁眉锁眼,见谁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人缩了一大圈,可见乡下的生活的艰苦。村子里的人除了耕种,几乎没什么别的事要忙,过着吃饱穿暖的生活。靠着收获的粮食来维持平日的生活,就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见山那边的世界。双眼被黄土蒙蔽着。
村子里的老者是最受尊重的,越老地位越高。就跟古董一样,越久远越有价值。每逢大事,老者都会出现,基本一个家族就构建了一个村子。外姓人是没什么地位的,家族里地位高的老人就是族长,会制定一系列的族规,比任何律法都要严格。一不小心就可能触犯族规,是会要人命的,男女要墨守成规,不得逾越彼此之间的那界限。即使青年男女彼此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也不能“胡作非为”。一旦越过鸿沟,被发现者,就是死。黄华夏还是没按捺住,一个人遛了回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大大地舒了口气。来到家中,老爷子安然躺在院中的摇椅上,看见儿子回来,老爷子腾地坐了起来,竟不知如何流露自己的感情了。
黄华夏挤了几滴眼泪。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老爷子好像更苍老了,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黄华夏急切地询问近况,“土匪没来咱们家吧?”老爷子的眼里掠过一丝明亮,恨的表情张显在松弛的脸上,欲言又止。老爷子很担心孙子不为。“不为还好吧?”“都挺好的!”老爷子那深陷的眼睛发出希冀的光。每当提到孙子不为,他都表现的十分欣慰的样子,似乎能透视未来。
黄华夏决定搬回来,老爷子没有否决,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几经周折,黄家人又回到了临江街。人不怕折腾,只要有好的生活吸引,总会折腾,都向往好生活。黄家人刚离开村子不久,土匪就进了村子,对村子大肆破坏。安分守己的村民哪见过这场面,连抵抗都忘却了,土匪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集中起来,把年轻漂亮的女人关进一间屋子,然后留两个土匪守在屋外。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屋外的人心里害怕的忘记了呼吸,一个个的都死尸般的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看着心爱的人在屋里受折磨,心里不是滋味。有一个忍不下去了,冲出人群。本以为这一冲会带动更多的人冲,结果身后却无一人敢动。他冲到土匪面前,身后一片冷清,被无情地杀害了。这一刀下去,几乎要了所有人的命,没有反抗,呐喊,心都摔在地上,埋在土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被彻底地按了下去,年迈的族长看着族人被欺负,气的当场晕了过去。一个个死尸恢复了点人气,纷纷围在族长身边。
站在门外的土匪根本无心管眼前的这一堆人,只关心屋里的动静,脸上露出狰狞的笑。门被打开了,屋外的土匪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门没有再关上。围着的村民眼睁睁地看着屋里的女子被凌辱,愤怒的心却没有驱使肢体的行动,空剩一肚怒火。年迈的妇女们实在忍不住了,都冲向屋子,人太多,土匪抵挡不住,也不想挡。妇女纷纷冲进了屋里,赶跑了里面的两个土匪。受辱的女子们蜷缩着身子,眼睛盯着屋外那群有着健壮体魄的男人们。
土匪把门锁上,然后放火烧屋子。里面的人看见火苗后,纷纷哭喊,救命声不断,浓烟滚滚。屋外土匪的刀明晃晃的耀着眼前的人,土匪大声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怒光,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一群没血性的懦夫。”土匪鄙夷地说着。这句话刺激了部分年轻人的心,开始有人冲了出来。
土匪不与他们动手,让他们接近燃烧中的屋子。等冲进火海,救出里面的人,可她们都已咽气了,无一生还。最后被救出的一个女子,只是晕了过去,慢慢苏醒后,看了周围人一眼,“一群畜生。”说完这句话,她冲向土匪,抢了一把刀,砍向土匪,没能要了他的命。女子被土匪制服后,就咬舌自尽,死之前看着流血的土匪,大笑。这一把火烧了大半个村子,也点燃了一部分人反抗的怒火。
黄华夏听到村子遭受了那么大的灾难后,先是庆幸走的及时,然后很是愤怒。这愤怒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实际效果或者思考,只是一股气罢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并没有激发他有更多的想法,待那血冷却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就那么百无聊赖的过着。每天,除了逗逗儿子不为,黄华夏找不到什么事来做。在不为开口喊了一个“吃”字后,他激动的流下了眼泪。这是不为开口说的第一个字,虽然这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更不是爷。老爷子知道后还是很高兴,眼巴巴地看着不为张着的嘴“吃吃...”的喊着。老爷子深陷的眼睛里看着那个被烧的村子的方向。他在担心大儿子黄华东,可是耳边围绕着孙子含含糊糊的话,还是欣慰的地笑了。
黄老爷子还是担忧大儿子的安危,黄华夏看出了老爷子的心思。为了分散他的注意,黄华夏一口一字的教不为“爷...爷...爷...”不为还真学着说,可就是不知说的是爷还是耶,反正老爷子听着是老母鸡一样咯咯地笑了。老爷子多么希望能得到大儿子平安的消息,活了一把年纪了都还没死,不能让儿子走在自己这把老骨头前面。
第二天一大早,黄华夏就把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老爷子。不仅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老爷子听了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抱着不为一阵猛亲。嘴里呢喃着,“肯定是你保佑了你大叔。”不为被老爷子的这种过分行为给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大家都不懂的话。过了片刻,老爷子才意识到是他的胡子扎疼了不为,咧着嘴笑了笑。一边捋胡须一边让儿媳赶紧给哄哄。
不为很快就不哭了,看着大家都乐呵呵地笑,他又说出了那个具有传奇色彩地字。“吃...吃...”于是,唐美梅解开衣襟给他喂奶,他含着奶头使劲地允吸,像只倔强的小牛。疼的唐美梅皱着眉头,看着儿子贪婪地吸着,她给他换到另一边。吃饱的不为精神格外的好,嘴里不停的含糊地说着。不管在摇篮里还是在谁怀里,都极不老实。不是到处爬就是咬。好像是急着去探知这个世界。只有在唐美梅抱着他的时候,才稍微老实点,表现的乖巧,灵动,好像懂得了体谅母亲的辛苦。
不为会说的第二个字依然不是爹,这可急坏了黄华夏。是不是不认他这个当爹的。唐美梅在一旁偷偷地笑,老爷子得意地听着孙子嘴里吐出的“耶爷耶...耶爷”满意地捋着那早已花白的胡须,笑的合不拢嘴,嘴里念叨着。“不愧是我的好孙儿。”好像这一声爷喊出了他所有的尊严,把“世风日下”忘的一干二净。接替的是“有希望咯,有希望咯..”
黄华夏真的急了,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儿子身上,就是教不为说爹,直到他能说为止。不为看着他的嘴不停地动,总是发出一样的声音,不耐烦地皱着眉毛。黄华夏以为他拉了,就喊唐美梅。不为看见她来了,就张嘴笑。黄华夏又让她走开,继续教不为,可他干脆地闭上眼睛睡了。黄华夏哭笑不得。唐美梅看了在一旁哧哧的笑。“这小子,诚心跟我作对啊。”唐美梅拿着绣花针往头上摩擦几下,继续做着针线。“他还那么小,懂什么。”他坐在一旁,看着她一针一针的绣,不时说几句。只要不为一醒,黄华夏就跑过去,极有耐心的一字一下地教他喊爹。弄的老爷子以为是在喊他,几次从摇椅上坐起来,问出了什么事。不为都听累了,只要一看见黄华夏,就闭眼睡。
黄华夏只好叹口气,“这小子前世和我是不是冤家啊,今世,故意来跟我作对。”老爷子就笑他没出息。老爷子说出了一直缠绕在他心里的忧虑,外面都乱成那样了,我们还能过多久的安生日子。黄华夏想不出合适的话去安慰老爷子,垂着头,看着外面的黑夜。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亮了,“我们的院子都这么破旧了,土匪是不会来的。”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老爷子心里,他安详地看了看夜空,眼里还是掠过一丝担忧。
这么多天了,既然黄华东还活着,他怎么还不回来,这是老爷子的那个担忧。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活着,老爷子就能高枕无忧的睡着,就没了别的念想。镇子再乱,死再多人,好像都跟他不会有太多关联,毕竟是一把老骨头了,埋了一半的人,还能奢求什么呢。如果老爷子这么想,只是他身上的一颗毒瘤,只关乎他一个人的生死,那么,还好。可是那思想就像瘟疫,正在四处蔓延。
外出有事的黄华东,得知北村子遭此劫难后,很是愤怒。一直不知所学何处用的他,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有了带动大家反抗的想法。在学堂里他结识了少数有识之士,就组织大家共同商量抗匪之事。黄华东放弃了继续教书,他的部分学生也放弃了在学堂里听那些遥不可及的晦涩的纸上术语,更不愿绞尽脑汁做着不可思议的题。决定和黄华东一起做一番有益镇子的大事。表面上,黄华东还是在教书,只为让更多的人和他一起去做番大事。每个星期,他都要和有识之士聚集一次,商量如何对付土匪,每次也都有新人加入。
偌大的白水镇,第一次有人有了反抗的意识,虽然这股力还很弱,甚至不堪一击,但也是一股先进思想。能接受并参与的人还很少,都是有些见识的人,普通小百姓哪敢参与这种随时就会丢了命的事。土匪很快就得知了此事,一听就是一群年轻的小子在一起夸夸其谈。土匪根本没放在眼里,反而嘲笑他们的愚蠢。
土匪仍旧在白水镇里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土匪一路直达白水镇的中心白家大院,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如履平地。虽然遇到过抵抗,但都是灰尘,轻轻一吹就散了。土匪进入白家院子后,全惊呆了,这里的辉煌,繁华程度让他们睁不开眼,一个个地瞠目结舌。
白家的白老爷,是镇子上最大的财主,家产万贯,无人能及。白家人闻风后,早就不知躲到哪去了。空留下一座庄园和无数财宝。土匪纷纷散开,开始疯抢奇珍异宝,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有少部分的守卫出来抵抗过,一个个都懒洋洋的,跟群绵羊似的,动作迟缓。更似软绵绵的棉花糖,一碰就缩。进攻的时候是蜗牛,逃跑的时候是疯牛,狂奔的牛,四处乱撞,却丝毫未损,眨眼的功夫全没了踪影。
土匪纷纷拿起珍贵的宝物,其中珍宝无数,看的土匪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都不知如何下手了。能拿的都拿走,拿不动的就破坏。有一个土匪看见一个大缸表面镀着一层黄金,没见过这么多黄金的土匪拿起刀剐起黄金,没放过一丝一毫。到处游荡的马六子,一路悄悄跟着土匪来到了白家大院。等土匪走后,他搜索了一番,刚剐完黄金的土匪站起来准备走,和马六子撞了个满怀,好不容易剐下来的金粉洒落一地。“找死。”土匪举刀准备挥向马六子,他适时的拿出一块金条。土匪转怒为笑。“都拿来。”他献上金条捡了一条命。土匪捧着金条只顾乐呵了,根本没心情理会他。马六子趁机遛了,在院子里继续搜索。
拿着金条的土匪在院子里走着,刚要出去的时候又看见了镶金的大缸,土匪看了看手里的金条,又看了看大缸,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院子。马六子在园子里溜达了几圈,也没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妈的,什么都没留,拿得真干净。”马六子尾随那个掉队的土匪来到土匪聚的聚集点。土匪把拿来的珍宝都堆在一起,足足堆了几座小山丘,看的马六子眼睛直放光。马六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土匪睡了要去偷几件,不能叫偷,本就是镇子的,是取。
晚上,只留了两个土匪看守珍宝,马六子一直坚持到了深夜,面对巨大的财宝,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可以抵住生理的需求。虽然马六子很想睡,可看着眼前的财宝,顿感一阵精神,无畏寒风,不惧瞌睡虫地侵袭。土匪似乎也累了,坐了下来,开始还说说话,没多久就睡着了。马六子一阵狂喜,眼前的肥肉终于可以下咽了。慢慢靠近,不时张望,见没动静,身手敏捷地拿了几件。在转身的时候,又回头拿了几件,跑的时候,由于拿太多,不小心掉了一件,幸好下面是泥土。马六子像脱胎的牛犊,蹦跳着跑远了。摸着到手的宝贝,他像只情窦初开的小鹿,走路都是跳的。光顾着高兴了,一下子掉进了水坑,手上的宝贝全掉进水里。水坑太深,马六子不住的往下陷,幸好及时抓住了坑边的草,才捡回了一命。忙了一晚上,不仅空手还一身臭。“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劳而无获。”发完牢骚,马六子悻悻地走出林子。忘记了所有不快,只是身上的恶臭还是让他骂骂咧咧。
马六子回到临江街,已经凌晨三点了。此时,街上很冷清,唯独热闹的地方是迎风楼。马六子瑟瑟发抖地走在街上,在招呼客人的老鸨老早就看见了他,以为生意上门了,可是随着臭味飘到,老鸨连忙招呼手下的姑娘进楼里,关上了大门。马六子走过门前时,很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一群老娘们,呸呸…….”过于用情的谩骂,结果一下撞在了街道上的杆子上。“妈的,连你也欺负老子。”随即踢了一脚,疼的他抱脚原地打转。泄愤的时候一定要看清对方是什么,是不是硬骨头,不要没泄愤倒伤了自己。马六子咬牙切齿的离去,月光下,留下一个瑟瑟抖着的脏臭的影子。
第二天,马六子没事闲溜达,听见一群人在议论着什么,还要举行什么活动。马六子凑近细听,得知有人要发动百姓抵抗土匪。马六子唏嘘“与我何干。”满不在乎地走开了,继续无所事事地走着。黄华东等人组织了一众义士,发动了一次抗匪行动。首先突袭了散落的少量土匪,取得了胜利。这让大家更有了劲头,一个个跟注了水的猪,虚胖不少。在第二次的行动中,虽然遇到了麻烦,但还是杀了少部分土匪。没过不久,就遭到了土匪地围杀,失败随之而来,经过这次失败,对他的打击不小,刚有点起色,就遭此失败,犹如当头棒喝。经过反思,还是太急于求成,没有量力而行。
土匪有了警惕,不能小看黄华东等人。土匪决定在镇子里建立一支剿灭黄华东的特别小组。 土匪在石谷街上鸣锣宣告,贴出告示,招募小姐人员,每人可得一件珍宝。马六子正愁无钱可用,机会就来了,畏畏缩缩的就去了。土匪当即委任他为小组组长。马六子喜出望外,高兴的不知在哪呢,身长似乎一下子猛长了几公分,脖子直而挺,脑袋扬着,眉毛飞着。自从当了组长,马六子的脾气也长了,走路也横了。每天带着手下耀武扬威的在街上巡逻。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走,见到他纷纷让开。
马六子来到钱三的茶馆,得知马六子来了,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小心的应付着。马六子往茶座上一坐。“上你们这最好的茶,再来碟花生,瓜子。”钱三马上吩咐伙计,脸上陪着笑,马六子只瞥了他一眼。过了片刻,见还未上来。马六子一拍桌子,“给老子快点,耽误了老子的事,着茶馆也别开了。”钱三焦急地催促伙计,快步走到马六子面前,乞求地弯着腰,满眼哀求。高出马六子一头的钱三顿时矮了他一头,冷冽的天,竟出了满头汗。
伙计上了茶和花生,马六子一摆手,花生散落一地,他站了起来,一副要发火的样子。钱三一脚揣在伙计身上。在拾花生的伙计扑到在地。马六子见状,也不好再发难。钱三连连赔笑,“坐,您坐啊。”马六子安然地坐下,心里盘算着如何整治他。钱三亲自沏茶,马六子对手下使了眼色,一个手下撞了撞钱三,茶水溅在马六子身上,烫的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怒视钱三。“想烫死老子啊。”马六子手一挥,手下开始掀桌子,砸椅子。突然,跑进来一个人告示有情况,马六子急忙领着手下跑出了茶馆。
钱三看着杂乱的桌椅,开始咒骂。正骂着,闯进来一人。“下次再收拾你。”钱三一下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嘴里呢喃着。“这没法活了...”伙计上去扶他,他回过神,心里盘算着,一想到马六子,又气又无奈。骂着马六子不得好死。如果咒骂真能咒死人,天底下怕是没几人活着。伙计收拾完问钱三,“老板,还做生意吗?”钱三脸一横,“不做。老子喝西北风啊!”钱三把气全撒在了伙计身上。
晚上,钱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开始谩骂马六子,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骂完发现仍不解心头之恨,又骂了一遍更恶毒,更狠的。边骂边欣慰,以为真的成了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有节奏地打起了呼噜。伙计听见呼噜声,开始骂起钱三。骂人真是一种很好的运动,老少皆宜,男人爱骂,女人更爱骂,人,生来就会。似乎只有在骂声中才能茁壮成长,长成人形。伙计的愤是短暂的,很快就熟睡了。夜过半,钱三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喊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钱三环顾,只有漆黑一片。骂了句,“妈的,是梦。”又沉沉的躺了下去。
天亮不久,钱三就醒了,第一次起的那么早。担心马六子会来找麻烦,思前想后,决定今天不开门做生意。钱三在街上溜达着,可又怕遇到马六子,于是来到了白马河边,河床已经露出来不少。白马河流经白水镇。源头在西村。钱三坐在河边,看着水流,发着呆。突然,眼前一道光闪过。一位体态富贵的穿着华丽的“大人”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一对“土匪”模样的人,前面的那位眼睛根本不看人,朝着天,以为在空中飞着。马六子带着手下从对面过来,“大人”眼睛回到了地上,和马六子一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马六子舍不得的把头垂了下去。马六子被撞了个踉跄,却也不敢怒视,只能忍气吞声。“大人”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吩咐手下报答马六子,“大人”大笑的在一旁看着。笑声在河床里回荡。
一只寒雁凄凉地嘶叫,传入钱三的耳中。看着眼前的河水,又仰头看了看孤鸣的寒雁,脸上挂着的笑僵住。明明那么的真切,可此时,钱三又开始怨恨起马六子,发誓要和他势不两立。 钱三对着山涧,抒发着心中的怒火。回声在耳畔不断的回荡,他听着那一声声的骂,很是过瘾。以为马六子遭了了天谴似的。他边骂边笑,笑声夹杂着骂声扩散开去,置身其中,他享受着这样的乐趣。骂爽了,骂够了,钱三也饿了,还意犹未尽的看了眼要干涸的河床。踢着快乐的步子回到茶馆。他看见伙计闲着,就骂他,即使不开门做生意也不能让伙计闲着。嘴一张,伙计就要忙死,累死,一张嘴不吃人却在吃人。钱三躺在床上,担心着马六子回来找麻烦。他想着是不是去老丈人那躲躲,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马六子忙碌了一天,没有一点发现。两条腿发了酸,满口的抱怨。人,一旦舒服地享受了那么几天,似乎体质一下就差了,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难受。忙了一天,回来还被骂了,本来就一肚子牢骚的马六子,也没敢当着土匪的面发作。到了街上,他才敢全面发作,恨不能飞起来,飞踢了一脚,一个腾空,来了一个漂亮的王八翻身。旁边的人强忍着没敢笑,一张张脸,极度扭曲,看来是憋出了内伤。马六子没等人来扶,就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独自一人走了。这时,那些憋着的屎尿,才一泻千里。
黄华东在着手一次更大的抗匪行动,待时机成熟,就要动手。老爷子得知了大儿子正做着的胆大的事,急的在院子里转圈圈,这简直是去白白送命。老爷子完全乱了方寸,让黄华夏去找他大哥回来,可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黄华夏安抚老爷子,让他宽宽心,说这也不是坏事,老爷子本来就着急上火,听小儿子这么说,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吓得黄华夏的脸一阵白一阵青。黄华夏把老爷子放在床上躺下,一时也没了主意,一直都是老爷子当家作主,他根本就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即使遇到了,也有老爷子顶着,根本不用操心。他急的一直喊着老爷子,可老爷子就是不打开眼睛。喊累了,他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老爷子。
唐美梅抱着不为进来,“老爷子醒了吗?”会走但还走不稳的不为,趴在坐在床边的黄华夏的腿上。嘴里含糊的喊着,“爷...爷”这时,老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嘴里念着水,黄华美赶紧端了杯水进来。喝了水,老爷子坐起来,一把抱起孙子不为放在床上。“都出去吧,我没事。”说着逗着不为。老爷子对着孙子诉说着,不为什么也听不懂,只是乐呵着爬来爬去,丝毫不顾老爷子的心思。可他只想对着孙子说,似乎只有他才能明白。不为爬累了,就在床上睡了。老爷子翻身下床,来到院子里。躺在摇椅上,看着黑漆漆的天,唉声叹气。就怕土匪找上门,这下可好,自家人还主动去惹土匪,不是惹祸上身。
一阵黑风刮过,老爷子抖了抖身子,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在叹息,命不久矣。老爷子环顾院子一圈,缩着身子,心里落下一阵凉。“这世道,真的是乱了,真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