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

假期的某天，不知吃错东西还是降温受凉，晚上躺下后腹部各处疼痛不适。超出了平时消化不良的程度，却也不算凶猛，能浅眠，做噩梦。最明显的痛点在右肋下和右上背，一阵阵不连续。去年大约也是9月单独出现过背部的痛，但满心欢喜准备回国，又想控制疑病倾向，便只当是劳损和乳腺增生加重——说不定早在当初胸部超声显示增生并不如表现的严重时，这种疼痛已经混在其中。回国做完胃镜，持续的干呕和腹胀症状也由胃炎解释。于是虽然暗自怀疑肝胆问题，到底没查。春天症状逐渐消失，直到这次明确复发起来才干脆就医。所以一个结论是疑病还是该从有。

别的消化道不适很快消退，只剩这种痛每天时轻时重。排到下下周检查，开始主动关注和减少饮食中的脂肪含量。胃口总体不差，不过有意将一份饭分成三顿吃，不像从前一次自助吃三大盘了。去年倒有过短暂的厌油，今年至今却是一直馋油腻食物，不知何解。夏天好几次买连上包装有一米长的整套猪肋排，烤了迅速吃完。薯片也大量进食。体重比年初不增不减。中国人多半还是会死在消化系统上。等着做检查，不该乱想，但若不做好最坏打算，如果真出问题，只会更受冲击。

等待总是恼人的，而今年这种情形，小等待不过是大等待的一个音节。原以为只是顺应心情像从前一样宅，谁知打开手机计步发现实在走得太少了。是从去年就开始越来越少的。有四个月日均不超过3000步，其中四月更是日均只有1000步出头。实际上芬兰始终没有闹到不能出门的地步，借口而已。年初才从国内回来，一团乱中连年度计划也只是照搬去年略作改动，便更浑浑噩噩地过着这大半年，也不检查进度，不盘算财产，不知道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2018年吧，很痛快地玩，到秋天忽然醒悟，质问自己“今年就这样了吗”。要做事，要自我提升，要把握不多的时间。于是写了《接下来三个月的计划》。而今又是只剩三个月，久违的海外旅行后像是清空垃圾，上班变得轻松，头脑也更灵活，终于打算在同样适宜的时机再做个短期计划——做计划和阅读计划总能刺激我的兴致。先有雏形，如果检查确认一时不会死，再往细节写。

不是那种积极向上的计划。首要就是改善身体状况，全力抵抗高纬度可怕的秋冬。原本希望今年能书影标记双双过千，还是放弃，慢慢读慢慢看。从上个月开始写得十分起劲的小说差不多是久坐和不吃饭的罪魁祸首，已经完成主干，接下来也慢慢写，进入冬季的氛围，更有利于修改。以前总觉得父辈不愿看病是讳疾忌医，现在知道了难得稳定按部就班的生活多可贵，使人不愿打断。不惜命的人才能做成大事，得到幸福，但我本来就没有那种条件和资格，底子又差，不珍惜也许真的会毫无乐趣地早亡。所幸正因为是闲人，原本一气呵成非做不可的事其实都能停下来。相比之下多出门走动，秋冬更必须晒太阳，在家也勤换姿势，尽量按时吃饭和膳食补充剂，尽管工作时不可能完全规律和避免剩菜。睡眠方面，其实没有了要做的事，不开电脑，就自然能早点睡和起，最重要的是将时长固定，借着黑暗慢慢来吧。

所以虽然停下来了，每天却要走更多的路。大好的夏日被浪费，现在也不迟。下班后的黑夜，周末的白天，去山上，森林里，湖边，河边。在两顿饭的规律间隔中尽可能地走，逐渐提升速度。起码把数据拉到日均5000步以上，算是对长期懒惰的补救。之前经常休假在家或躺或坐，每次起身无论快慢都眼前一黑，估计血液循环不好，活动开几天后就不再如此。说起来都怪小时候仗着生病好几年不运动，现在缺乏锻炼四个大字无疑是最沉重的批语，不知能不能像数据那样简单地弥补起来。

当然也明白，单纯行为的改变操作起来都并不很难。归根结底碍事的都是心理问题。比如情绪坏时就吃得极端。比如昨晚临时加夜班，不知熬到几点能回家，一个人躺在别人家黑漆漆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广播剧，忽然就崩溃了。怄气，伤心，后悔，不耐烦，求而不得。当然没有向事主表露出来，依然保持微笑，保持距离，保持沉默。人和人不就是这样。然后知道了难过的长夜并不是独自在忍受，通过一种残酷的表达。前面也说了，大等待里裹挟着小等待。种种创伤嫌隙，都需要耗费一生的耐心去包容、治疗和等。耐心是活着的保证。

为了看病学了点新英语单词。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记单词似乎变容易了。反正不急着读书观影，或能趁机补补语言。失去动力后荒废很久了。等确认了病情再买明年的日程本，练字用的墨水，为来年蓄力，还得找一把有鞘的小刀替代现在床头的菜刀。

对生活太迟钝，住在湖滨城市三年，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去湖边看书这一事的妙处：既读了书，又走了路，还充分享受了大自然。潮声光影是最舒服的精神按摩，来往的人和狗很多也无妨。能坐上两个小时。唯一的麻烦是带书需要背包，无法与摆手大步走结合。而昨天正是一身轻装走着，在石头和梧桐间迷失方向，误入森林深处从未到访过的小镇，从镇边的悬崖上看见另一座常去的镇子，彩色房屋高高低低铺展在坡上，精巧如画，是旅游宣传上才能见到的角度，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拍摄点。美，安宁，幸运，遗憾，倒有些桃花源的意思。

还不够了解这个城市和世界，不能找到内外之间的平衡。希望长期不安的心也能停下来。但这么一说出来，好像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