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拾零 其三
1. 前辈学者对《旧唐书》德宗至宣宗朝史料中,“唐人口吻”用词文例的细密梳理,确实对重新探讨唐国史修撰年代下限问题有诸多启发。不过,《旧唐书》代宗以前文字,其中大量的唐人称谓出自国史《唐书》,自不待言,而德宗以后,特别是武宗以后文字,其行文中出现各种唐人称谓,似乎也有可能出自奉李唐为本朝的后唐史官之手,因此,还应当考察分析这一时期“史臣传赞”中,唐人称谓的年代问题。——温志拔:《<太平御览>引“唐书”为国史<唐书>考论》
2. 《御览》引“唐书”,代宗以前文字,出自史籍所载的韦述、柳芳一百三十卷本《唐书》,德宗至武宗时期的“唐书”,也应出自事实上已经部分完成的唐国史,宣宗以下的“唐书”,除哀帝时期文字,明显为后唐史官所做外,其余应有唐代史料来源,虽无法一一查考具体出处,但作为类书编撰体例,“唐书”所抄录的文献,应是具有相同性质的同一部或同一类典籍,据其中部分条目的体例可大致推测同样出自唐国史《唐书》。——温志拔:《<太平御览>引“唐书”为国史<唐书>考论》
3. 正是由于唐前期《唐书》已经修订严整并流传存世,而德宗以后编录文字尚未修订完全,在内容完整性和体例完善性上,都属于两部分,故有新旧之分,同时,前后两部分实际又皆为一朝之国史,所引正文则可径称作“唐书”。——温志拔:《<太平御览>引“唐书”为国史<唐书>考论》
4. 从史学史的角度,不少人强调唐代“官修”史书的特点。不过,唐初修前代史,好几种其实在隋代已经着手。且虽是官方组织,但有好几种实质是私修,如南史、北史。不必过于强调唐初修史的“官修”这一点。——孟彦弘:《孟彦弘谈<隋书>与快速崩溃的隋朝》
5. (论及《隋书》的书写意图)《隋书》主要还是依据官府档案加以编排,当然不排除对个别人、个别事,有特别留心,或者加一个比较特别的史臣的按语之类。当时的人对所谓“合法性”或“正统”的问题,并不太重视。他们也讲五德,也讲天命,但总的来说,忠君、忠于一家一姓的观念也不强烈,对“合法性”也没有太多的强调。——孟彦弘:《孟彦弘谈<隋书>与快速崩溃的隋朝》(按:此处对于忠义观的讨论,可与仇鹿鸣《一位贰臣的生命史》参照阅读;孟老师云国家为一家一姓之观念盛行于隋唐时期,令读者不得不思及“此陛下家事”之托词频见于正史)——孟彦弘:《孟彦弘谈<隋书>与快速崩溃的隋朝》
6. 唐初武德四年(621),起居舍人令狐德棻向高祖提议修撰前代史,第二年正式下诏,分工修撰北魏、北齐、北周、梁、陈和隋等六个朝代的“正史”,诏令称“命萧瑀等修六代史”,《旧唐书·赵弘智传》也说,他曾在武德初年“预修六代史”。由此可知,“六代史”是一个特定的名称。(后因已有魏收、魏澹两家《魏书》,决定不再重修北魏之史,“六代史”遂为“五代史”)——吴玉贵:《吴玉贵谈<隋书>的编纂、点校与修订》
7. 隋朝从建立到灭亡不到四十年,而武德四年令狐德棻建议修前代史,距隋朝灭亡也不过四五年。令狐德棻当时感慨说“梁、陈及齐,犹有文籍,至于周、隋,多有遗阙”,《隋书·百官志》的序也说“南征不复,朝廷播迁,图籍注记,多从散逸。今之存录者,不能详备焉”,都特别强调缺乏史料。
然而,从相关具体记载来分析,情况可能并非全然如此。比如王劭在著作局将近二十年,专门负责隋国史的修撰,据记载,侯白、辛德源、刘炫、刘焯、王孝籍等人都曾帮助他同修国史。王劭撰写的《隋书》八十卷,虽然遭到唐人的讥贬,却保存了非常丰富的隋代史料。此外在《隋书·经籍志》中,也著录了不少当时见存的有关隋朝历史的典籍,如《隋开皇起居注》六十卷、《开皇平陈记》二十卷、《东宫典记》七十卷、《隋朝仪礼》一百卷、《隋开皇令》三十卷、《隋大业令》三十卷、《隋诸州图经集》一百卷、《隋大业正御书目录》九卷等等,这些典籍无疑都是修撰《隋书》的重要参考。
除了丰富的史料外,唐初还流传着一些私人撰著的隋史著作。比如王绩的哥哥在隋朝曾经担任著作郎,他在大业末年修撰纪传体《隋书》,未成而卒。王绩打算代兄完成遗著,正好陈叔达撰有《隋纪》二十卷,王绩于是向陈叔达借《隋纪》参考。这些史例表明,唐初能够见到的史料和参考的史书,应该还是很可观的。
岑仲勉先生曾经批评《隋书》本纪、列传的错漏情况说,“唐初去大业本甚近,当日修书诸公,傥能极意搜采,非不可较为完备”,认为史臣搜集史料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其实,纪、传内容不合,有些可能是各自依据的史料来源不一而造成的,不一定都与史料的多寡有关。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岑先生指出的问题可能也确实存在。
8. 比如,《隋书》的列传中有时会提示一些与传主事迹相关,但又“史料不足征”的人物。……(此类人物墓志的发现)可见岑(仲勉)先生所说当时没有能够“极意搜采”史料的情况,确实是存在的。——吴玉贵:《吴玉贵谈<隋书>的编纂、点校与修订》
9. 隋朝享国短暂,《隋书》修撰者距隋亡国很近,所谓“耳目犹接,尚有可凭”,有点近似于“当时人写当时事”。这就使《隋书》的记载更具有“原始性”,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或避免了因史料改篡而导致的记载失实的问题。但时代接近产生的另一个问题是,有些重要史料可能正是因为时代较近而没有出现。比如,《新唐书》和《资治通鉴》的修撰都要晚于《旧唐书》,但能够参考的史料却都比《旧唐书》丰富得多。——吴玉贵:《吴玉贵谈<隋书>的编纂、点校与修订》
10. 原点校本分段、标点明显欠妥或错误者,酌情予以改订,其余仍从原书;原校勘记需补充资料或论证者,适当加以增补;欠妥或失误者,加以修改或删除;失校者,则补写校勘记。原点校本校勘记八百零三条,修订本校勘记两千三百八十八条,其中删去原校勘记八十三条,新增一千六百六十六条;保留的七百多条校勘记,大多也经过充实和改写。标点方面改动五百多处,纠正了原点校本的一些断句的错误。希望通过我们的工作,为学术界提供一个较为可靠、便于利用的点校修订本。——吴玉贵:《吴玉贵谈<隋书>的编纂、点校与修订》
11. 初唐之际,沿承六朝习尚,指《史记》、《汉书》、《东观汉记》,至永徽令撰定时,《东观》之地位为《后汉书》取代。开元七年(719)令将三史恢复为初唐之制;至开元二十五年(737)令,又恢复永徽令之制。此后迄唐亡,不再改变。东观因丧失三史之地位,自天宝以后,遂至佚亡。——高明士:《唐代“三史”的演变——兼述其对东亚诸国的影响》
12. 睿宗即位之初的景云元年(710)十二月,开七科举人,其第二科即为“能综一史,知本末者”。 这当是史学独立成为科目之始,也即长庆二年(822)殷侑所谓的“伏惟国朝故事,……又有一史科”的来历。 据《登科记考》载,第二年就有“抱一史知其本末科”王楚玉等八人登第。 但之后此科并不常行,只是在其他制科中加入了史学因素,例如开元五年(717)有“文史兼优科”, 开元二十一年(733)三月所开的“博学科”,也要求“试明三经、两史已上帖,试稍通者。” 德宗建中四年(783)曾设“博学三史科”,有冯伉登第, 徐松《登科记考》认为“按‘博学三史’当即三史科,非制举也”。 我们认为此言不确,这里的“博学三史科”当仍属制科,因为作为常科的“三史科”于长庆二年才开始设立,而从那以后,类似的制举则不再举行了。——雷闻:《唐代的“三史”与三史科》
13. 起初,史学与进士科并未有直接关系,故习进士业者很少注意到史学,结果造成了“六经则未尝开卷,三史则皆同挂壁”的严重问题,所以国家采取了一系列鼓励进士习史的措施,并在制科举中增添了不少史学因素,从而有“一史科”的出现。穆宗时终于有了常科“三史科”的设立,原属制举的“一史”也变为常举,它们既是礼部贡举的科目,也是吏部科目选的科目,对于史科及第者,朝廷往往进行优奖。——雷闻:《唐代的“三史”与三史科》
14. 由于一史与三史科都同时兼有贡举与科目选的性质,很多白身应试者试图直接到吏部应科目选,以尽快授官。按照此敕规定,若是白身,则一史、三史都应于礼部应贡举,但对于三史登科者,却另有优待,即可以“当年关送吏部,便授第二任官”,这样便大大提高了入仕的速度。对于已有出身及有正员官,也有优待,即可“超一资授官”,如此看来,则三史登科者的出路比起三礼、三传等要好得多。此后,作为礼部贡举科目,三史科虽然曾经一度因取人颇滥而与三礼、三传等八科一起被权停三年, 但作为一条还算不错的出路一直存在到五代。——雷闻:《唐代的“三史”与三史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