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

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睫毛的影子重得像有个小手合在颊上。/伊纹读中文啃鲜生菜的爽脆，一个字是一口，不曾有屑屑落在地上/玉米茎一般地摇摆不定/他的沉默像颗宝石衬在刚刚吵闹的红绸缎里，显得异常沉重，压在他们身上/怡婷马上发觉了，孵出来的笑整个地破了。她们座位之间的桌巾突然抹出一片沙漠，有一群不认识的侏儒围圈无声在歌舞。/下面高雄港好多船正入港，每一艘大鲸货轮前面都有一台小虾米领航船，一条条小船大船，各各排挤出V字形的浪花，整个高雄港就像是用熨斗来回烫一件蓝衣衫的样子/席上每个人的嘴变成笑声的泉眼，哈字一个个掷到桌上/放下去的时候对折的腰肢张开来，像一朵花为他盛开/自己是高岗上被闪电劈开的树/嘬起嘴去吹灭的时候像两个飞吻/火焰一条条沙沙作响的红舌头向上莺啼，又鼠窜下去/她白得像一片被误报了花讯的樱花林，人人提着丰盛的野餐篮，但樱花早已全部被雨水打烂在地上，一瓣一瓣的樱花在脚下，花瓣是爱心形状，爱心的双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像是被爽约的缺口/伊纹的白开水声音掺入墨汁，一滴墨汁向地心的方向开花/突然声音拔起来，像出谷的鹰得意地张嘴啼叫的时候，猎物从吻喙掉下去/心里直发寒。像是一只手伸进她的肚子，擦亮一支火柴，肚子内壁寥寥刻了几句诗/微笑起来的皱纹也像马路上的水洼/天花板像溪舟上下起伏/声音跟颜楷一样筋肉分明，捺在她身上/小牛皮沙发软得像阳光/像游乐园卖的加了色素的棒棒糖，泪痕插进伊纹姐姐霓虹的眼睛里/像电影里女主角捧着摄影机在雪地里旋转的一幕，女主角的脸大大堵在镜头前，背景变成风景，一个四方的小院子被拖拉成高速铁路直条条涮过去的窗景，空间硬生生被拉成时间，血肉模糊地/面对一片发旋的海洋。抄完笔记抬起脸的学生，就像是游泳的人在换气/我隔着老师的肩头，看着天花板起伏像海哭/有一种人，像一幅好画，先是赞叹整体，接下来连油画颜料提笔的波浪尖都可看，一辈子看不完/仿佛枯萎的神经穿起的一串线轴/她岁月的航船正在绕过盛年的最后一个岬角/手稿上的字迹仿佛晾在铁丝上的衣服，比起文字来更像是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