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gensburg 德国拜仁雷根斯堡一日
从慕尼黑火车站出发,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到Regensburg。我和L买了一日拜仁通票,两个自行车位,总共44欧。从Regensburg的火车站骑上车,包里装着刚从火车站买的夹着新鲜奶酪的三明治和打折的啤酒,非常惬意。从火车站骑上车,路边的字牌上的字体是Schwabacher,算是德国哥特体的近亲吧。从十六世纪之后,使用的就不那么多了。这种字体在慕尼黑现在的路牌上是见不到的,所以一下子就有了时间上的距离感。

向东不到十分钟就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区,路过了多瑙河。来之前,特地听了好几遍施特劳斯,An den schönen, blauen Donau... 华尔兹节拍和缓,一派漫长夏日里升平的气象。但其实入秋之后的这几天拜仁的天气一直很不好,阴雨连绵。今天逮到一个多云的天气,于是我们就立马拍板决定出来了。我们沿着多瑙河,骑车经过Regensburg周围的村庄,成片的向日葵田,视野里是田地的金色,草地的深绿色和天空的蓝色,绿树苍苍郁郁,河面粼光点点。好像在欧洲,我还是第一次在城外骑车,我和L都觉得很新鲜,路上的行人也友好的和我们打着招呼。(说到这里,不得不很小心眼地吐槽一下面无表情的慕尼黑人,许多人在路上擦身而过的时候往往会死死地盯着你,打量你,这种气氛让你感觉很不舒服。就算是你微笑示意,对面的人还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但后来我也学会了,你盯我,那我也盯你,气势不能输,看谁先错开眼神,呵呵。来到Regensburg之后,我和L面对这么多友善的陌生人甚至一下子有点无所适从。慕尼黑后遗症了。)

远远地就在路上看到了高踞山上的Walhalla,希腊复兴式的白色神殿设计,很是醒目。我们在山脚下停了自行车,爬了大概二十分钟就上山了。脚底踩着柔软的松针,打开包里的奶酪三明治,拉开啤酒的拉环,我和L在树林里开心到跳起舞来,这又是一个冯内古特式的瞬间,他是这么说的:
“My uncle Alex Vonnegut, a Harvard-educated life insurance salesman who lived at 5033 North Pennsylvania Street, taught me something very important. He said that when things were really going well we should be sure to NOTICE it. He was talking about simple occasions, not great victories: maybe drinking lemonade on a hot afternoon in the shade, or smelling the aroma of a nearby bakery; or fishing, and not caring if we catch anything or not, or hearing somebody all alone playing a piano really well in the house next door.
Uncle Alex urged me to say this out loud during such epiphanies: "If this isn't nice, what is?”
翻译成中文怎么讲呢?“小确幸”吗?哈哈。假如这个词语没有被滥用的话,那确实可能比较接近。

烈日当头,我们缓慢登上瓦尔哈拉的前梯,在柱廊的阴影下面休息。L说服我进瓦尔哈拉里面看看;排着队刚走到门口,我就后悔了:神殿是希腊式的,所以里面只有一个大厅,位于正中的路德维希的雕像后面,也像希腊式的那样有一个浅浅的后殿(但是并没有利用起来)。大厅里,除了墙上挂着的一百三十个白色胸像之外一无所有,只有说德语的杰出人物(130个人里面不到十分之一是女性)才能进入这个殿堂。但是挑选的标准非常令人怀疑:什么是杰出?标准是什么?它在今天的存在,反映的是现在的社会的价值标准,还是当时的?假如是反映的是当下的价值取向的话,这样一种“男性主导历史”的思想就显得不可思议;而且“德语民族的精英”这个概念,民族主义的气味实在是太浓了——还好它是19世纪建造的。审美趣味也很令人怀疑,感觉它在当今世界的存在是一个奇迹。难以置信我们俩一人给它捐献了4欧的门票,不过L安慰我:只有看过了才能批判它。而且,在Walhalla上面可以俯瞰多瑙河,这是它唯一的优点了。


我们饥肠辘辘地骑车返回Regensburg,城里狭窄的小巷就像迷宫一样。直奔目的地:Kneitinger!这是城里一家饱受好评的德国餐厅,我专门为了烤猪肘Schweinshaxe而来。自从三年前在布拉格吃过让人惊艳的烤猪肘之后,我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重现旧日的美好时光。后来在慕尼黑也吃过一两次,实在不行,而且越是市中心游人常去的地方,水平就越差,真是亏待了无私奉献的小猪。还好,事实证明,来Kneitinger吃猪肘真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L点了一份维也纳炸猪排,而我当然是点了一份烤猪肘,配上一杯高度啤酒Bock。我自己管这个叫做巴伐利亚套餐:猪肘一般会配上酱汁,这样吃到最里面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单调。盘子里一般还会浸着两个Kartoffelknödel,主要是土豆,高筋面粉和黄油做成的马铃薯球。别看配料看起来简单,好吃和不好吃却一口便知:这家店的Kartoffelknödel口感软中带弹,沾上酱汁,再切开外皮香脆内里软糯的猪肘,畅快的喝一口啤酒,真是让人眼含热泪,这是我当天的第二个冯内古特瞬间:"If this isn't nice, what is?”


在这家店里,吃到了来德国以后下馆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餐,心满意足。看看时间不早,我们散步到圣彼得大教堂。厚重的大门紧闭,我以为已经关门了,正打算遗憾地离开,L没放弃,上前轻轻一推——居然还开着!我们俩一起出门总是这样,我觉得不可能,打算放弃的时候,L总是那个不甘心的去试一试的人。刚进去我就倒吸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没有直接走开!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小镇里还藏着一座从形制上完全不输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建筑?同样是垂直式哥特建筑,支撑的柱子像根根直挺的雪松,教堂广阔的内部空间好像被划分成林间的空隙,柱群猛地抬升,目力所及之处,消失在头顶此起彼伏的尖拱之中。又刚好是日落时分,教堂闭门前的一个小时,光线从教堂西端的彩色玻璃窗里渗进来,玻璃窗的每一个彩色碎片都像被点燃了一样明亮,玻璃窗上,教袍的紫红色透着恰如其分的威严,而破晓之际天空迷人的灰蓝色让人的眼睛不忍离开…像是直接把颜色的三魂六魄囚禁在了玻璃窗里。我在玻璃窗前往而复返,徒劳地想在相机的取景框里复制这种颜色;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神父提醒关门的时候,我走到门前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了最后一眼。这是我今天的第三个冯内古特瞬间。



无限感慨的出了门。散步到多瑙河边,在旧石桥的岸边坐下,夜幕低垂,天空变成了漂亮的深宝石蓝,像是从刚才的玻璃窗上信手取下来的,河面的灯光倒映在水中,墨绿色的水静静地向身后流去,不断变换着漩涡的形状,低下头看久了,恍惚间甚至觉得水是静止的,而我坐着的石头河岸才是一艘大船,慢慢地向前破开水流驶去…那种静谧的感动,让人感觉头晕目眩,找不到确切的词语。这种时刻值得抽一支损害生命的香烟升华一下,但是一支烟的时间总是太短,不够慢慢的出神,而且我也没有找到打火机,于是作罢了。烟或者打火机,这两件事情不能同时出现在我身边,不然就会很快地抽完;然而只有其中一样东西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费心思去找另外一样,所以单摆着香烟或者打火机对我来说都不足以构成致命的诱惑,戒烟也不算难事。L也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催我回家,我很感激她。这是我今天的第四个冯内古特瞬间。平常的日子里,经常是看到自然景观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周假如能有一两次就是绝妙的快乐了,所以今天是超过了快乐限度的许多倍的一天。
但是回家的时候还是到了。再次穿过古城,坐上回慕尼黑的火车,小镇在夜色中看起来还是那么可亲,我恋恋不舍,感觉自己像在离开一个逐渐变得稀薄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