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华:什么是读斯蒂格勒哲学?
来自《解释学是战斗学》《飞鱼和它的水》等文章,有较大改动。
解释学是战斗学
《易经》《淮南子》《道德经》到底有没有我们需要的生态指示、给全球人民雪中送炭的逆熵术(neganthropology)?
拔高、升级这些经典文本,就可找到?
借助人工智能,我们归拢、梳理了二千年来所有时代对这些文本的注解,比生物神经记忆更厉害地综合几百代人的理解。但那又怎样?
或者,就你手握了《周易》的权威解释?回避了今天全部的增补的历史(supplement of history,德里达语)、技术的冲扰(disruption),就为听你红袖添香地、装逼地当国学来读《周易》? 我们时代最好的解《周易》的方法是什么?
只有不霎眼、不回头、不顾左右而言它地承受技术时代的全部苦难,将自己的全部症状当助剂、媒介,像病重求偏方,在自己的错失、困境甚至昏迷中战斗,来改善利比多经济(libidonial economy,又译力比多经济),才能理解它;
而且必须亲自理解,别人的理解再有名,对我也没用。
所以,解释学是战斗学、政治器官术(organology)。
就像斯蒂格勒坐了牢,哲学才读进去了。
人总是很笨地理解了应该理解的东西,总是理解得太迟。
别无他法!装模作样、不痛不痒地、聪明地解释《周易》,是读不进去的。
这种解释学来自利科的“现象学式解释学”:
通过克服距离、使自己与被解释的文本处于同时代(或把文本拖进当代),解释者就将文本的意义居为己有,使本来陌生的文本变得熟悉,也就是成为解释者自己的意义。
每种解释学都这样直白、朴素地通过努力理解他人,而更好地理解自己。
(利科《选集》, 1978:101)
所以,《周易》原义何解,是第二位的。而且这个原义很可疑。
理解《周易》,是自己看看自己演成什么样。
康德写《纯粹理性批判》,也是要将自己的思考像录音一样来回放给自己,从而进一步理解自己。
贝尔纳尔 · 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说,他读海德格尔有四十年了,最近四、五年里对海德格尔的理解有很大突破——海德格尔的 Ereignis(译为居有事件、本有等)就是波依斯的社会雕塑(social sculpture)。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时,目瞪口呆。
他说,海德格尔说了 Ereignis,自己也没有全懂;
波依斯其实也没完全明白当时说的社会雕塑,就这样先说了,后面不断加固这个说法。
我们今天处在气候危机、人类世(anthropocene)这样无法躲避的困境,急中生智,突然理解了这两个字!
由不得我们,只能这样理解了!这种大胆的陷害般的指认、解释,就是战斗学!
所有重要的理解,哪怕理解《周易》,都只能是这种理解。
没有哲学经典!在当代,只有直面气候危机这样的崇高物和数码苦难,带着焦虑,才读得进康德海德格尔老子庄子,使哲学成为我们的剧本。
什么是哲学?
哲学,德勒兹说,是只存在于好友之间的诉讼。
哲学是隔开我与最亲密的朋友的标的物,促成我们讨论气候危机这样世界最大的话题而闹翻。
难题使我们读得进哲学,而非哲学使我们认识难题?
这也许是一个双重束缚(double bind),也就是我说的哲学阅读的军事性。
但大学课堂布置的哲学阅读,却阻止我们讨论这样的话题。
我不再相信大学哲学系能教会一个小青年哲学。绝不可能。
什么是读斯蒂格勒哲学?
你想写诗。
你要诉说你处于什么时代,先得像斯蒂格勒那样做一条飞鱼,离开资本主义日常生活的零度空间,来看清自己的技术场景(technical milieu)。

你想读斯蒂格勒。
这样的年青人,我身边也好几拔了。
你发现太难读,想寻个好进去的口子,再三挑选哪个读起来舒服些:利奥塔?胡塞尔?西蒙东?怀特海?
却发现他们也不是好读的主,然后呢?
陈丹青、戴锦华?汪晖也对你变得可爱了?
你终于还没开始!
写不出好诗,一读哲学就像裹臭脚布,拍个电影满嘴说教,画个画也能画出陈丹青般的牢骚,与你无法认识自己的技术场景是一回事。
必须带着当代最塞心的问题、最水深火热的技术苦难,从最新的技术状态出发,在悬置(epoche)中给其他时代的哲学家做人工呼吸、升级到当代,来穿刺技术困境,帮我们走向自己急需的哲学,分枝(bifurcate)出你的元素批判(element critique)、硅批判、芯片批判、界面批判、平台批判。
否则,直接读他们没有很大意义。
这斯蒂格勒式哲学阅读的军事性,也就是许煜说的今天读哲学的限定条件!
比如斯蒂格勒说,海德格尔看到了技术摆置(德语 Gestell,又译座架)的后果,但乱找替罪羊,把世界的向罪倾向归处于犹太人;
阿多尔诺又将康德读得太形而上学,而他的导师利奥塔将阿多尔诺读得太形而上学,他们误以为,先验想象力对付绘画和摄影够用,对付好莱坞影视剧、脸书、朋友圈就不行(也这样看戈达尔的电影思想);
《无条件大学》时的晚年德里达很形而上学,要将大学当作根据地来抵抗,应被解构;
这都是害怕技术,不敢用技术对付技术。
在器官术在云计算平台进化中,在人工智能的骚扰中,只能将哲学当技术用,做哲学工程学。
哲学首先不是理想的工程技术——原来的哲学哪是为你这种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的生物准备的!
要开动这辆旧车,当然难的!还许你翘二郎腿啣咖啡来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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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迟不悟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0-06 09:2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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