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胡少年能走马
1982年我还在老家下六中心小学读五年级,有一天在遂溪县一中读初中的表哥带回几份《语文报》,他告诉我可以用笔记本摘录上面的好句子。就这样我开始对语文和写作感兴趣,开始读《西游记》和《水浒传》,形成了摘录的习惯。考上遂溪县一中的初中后,我自己订阅了《语文报》,每次在班上收到报纸是非常高兴的事。那时有一个音乐老师,他除了教我们唱歌,还在课堂上给我们讲他正在读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和《人生》,他复述的故事把我们听得欲罢不能,只想下课铃不要打响。

初中三年我没有开始自己写东西,只是努力写好作文,并全力搞好各科的学习,因此成绩经常在全年级名列前茅。毕业那年暑假,我正在田里参加家里的劳动,忽然听说有人要找我。原来是湛江市一中招生办的老师下乡来“抢”尖子生。我就这样被保送到了市一中高中。我开始读田间、何其芳、艾青和臧克家的诗,摘抄了许多的笔记。1986年《语文报》社创办了《中学生文学》,那时我刚上高二,用意识流的风格写了自己第一首诗《湛江人》投稿,竟然被录用了(总第十二期,1986年12月号)。因为发表时都附有学校班级地址,作者们开始通信联络,于是在全国各地交了许多诗友。


在政治课老师朱发雄的发动下,我们学校的高中生成立了“探索社”,它不仅是个文学社,还关注哲学和时事。我把自己负责编辑并用腊版刻印的一期《探索报》(1986年9月)寄给了《中学生文学》。很快杂志有了回应,准备在总第十四期、1987年2月号的刊首推出“探索专页”,转载我们这期关于“永恒”主题的理论讨论以及一组社员的诗作。不幸的是,这期刚好碰上了全国新闻出版业大整顿,《语文报》社在被要求缩减刊号的情况下,牺牲了《中学生文学》,这期刊物不能出版,诗歌编辑任悟老师只好把排好版的校样寄给我们留念。这一年的夏天,主编赵建功老师和小说编辑高海平老师在去海南途经湛江时还到学校来跟我见了一面。


在此之前朱老师从本地的诗人朋友鲁子那里借了上下两册老木编的《新诗潮诗集》给我看,在数学课上我写了一首《梦》,那是模仿北岛风格的诗,属于要发在《中学生文学》“探索专页”的一首。后来通过鲁子的介绍,我认识了他在暨南大学红土诗社的师弟、当时正在办《红土诗抄》的黄灿然,开始大量接触当时的诗歌民刊,并与更多比我年龄大的“第三代”诗人交往。1986年10月《深圳青年报》和安徽《诗歌报》联合举办的“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就像一次大爆炸,震撼了我年少的心灵,也打开了一个新世界。1987年暑假我借了同学的钱出游,到深圳去拜访了孟浪,到上海去见了默默。这次“远游”更值得怀念的是在上海见了当地的同龄诗友朱维峰、瞿华等,回来后我写了一篇《谢谢上海》发表在《儿童文学》(总第123期,1988年7月号)。编辑来信说这篇文字少年老成,要不是以前发表过两篇我对顾城和陈丹燕的评论,他们简直不相信这是一个高三学生写出来的。



1987年的“串联”还包括到南京去见了左靖、寒玉,后来想不到我们又在碧山重新聚首,一起实践乡居生活。我编了自己第一本油印个人诗集《别人的帽子或者长发以及我的光头》,又编了一本油印的同人诗集《致世界诗选》来纪念在探索社的日子,随身带着与朋友们交流。因为这些活跃的文学活动,到1988年快临近高考时,湛江市一中把我推荐为深圳大学的保送生。我通过了深大校长罗征启亲自来湛江进行的面试,幸运地成了深大的新生,但因体检查出肺结核而延迟一年入学。一进入深大,我就编了一期收集全国同龄作者的诗刊《心灵与媒体》。深大毕业前,又和黄灿然创办了《声音》,并作为轮值编辑参与了芒克和唐晓渡发起的《现代汉诗》的编辑制作(1992年卷)。












我是在1987年开始全心关注当时的中国先锋诗歌运动的。这一年《中学生文学》的“探索专页”虽然没能出刊,但这本夭折的小杂志却是自己写作发表的起点,而《语文报》则是自己写作兴趣更早的源头。至今我仍保存着《中学生文学》那份未出版的校样,还有那期铅印的处女作,它们是那个到处奔突、大胆莽撞的少年时代的证物。今天回过头来看,不禁为当时《语文报》社的发行能力而惊叹。它竟能从北方穿越千山万水而来,抵达大陆的尽头,给偏居穷乡僻壤、身处贫寒家庭的我投下一束光照,并将我带出这绝望之地。重温这些旧刊物的时候,我想起的总是自己从家乡出发的情景:红土迢迢,通往远天……
*本文应邀为《语文报》社42周年而写。2020年10月1日,湖北沙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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