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中发生的故事
查看话题 >往事,夜空之歌——献给《魔兽世界》的最初,和所有的之后
(跨度十五年,长文)
往事,夜空之歌
往事如何安放,是记忆里,还是在已然天翻地覆的现实中?
第一次写这段漫长的游戏经历,好几次想记录,好几次犹豫。回忆十五年前,很容易,但一件事物若对它含有复杂的情绪便又不愿去碰。游戏而已。一场游戏一场梦,而这梦的边界,却和现实接壤。记忆蔓延,填满经年的缝隙。
年轻的现实里只有迷茫,这个世界恰巧出现,是一个完整的空间,给我庇护。后来,它又于不知觉中退场离去。回头看看,这个世界于我,有真实的能量。我想我感谢它。
如今,《魔兽世界》已不再是我当初的那个世界,红雪这个账号甚至连登录密码也已不知所踪。也许我是故意遗失她,遗失了,便可以假想她在平行宇宙中完好如初。我常以为,60年代的那个世界,才是我的,但事实是我接受了新世界的所有,就像我们接受时光更迭,你我老去。关于经典《魔兽世界》忆旧的文字很多,此处我只记述我的往事。
05年 现实和游戏
现实起始:
那时的自己不太好。昼伏夜出,白天我总是不出门,心悸难安,以至于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愿承认这心悸是由于无法抑制的悲伤造成,是大宇的离开造成的,想在现实世界找个缺口把自己丢掉。大学重修的某个科目又一次没通过,再没有多余的一千五百元钱去付一次的重修,没脸问家里要。打工的商场由于整修关了门。无事可做。清醒着躺着。
我一直住在校外,和大学的集体格格不入。05那一年的五一长假,我的室友回了老家,她把她的房间暂时借给两个朋友,Z先生和老汤。这两人我也认识,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理工直男。后来我了解到,我的室友雯雯故意招来了这两人,她承认察觉到我有一点抑郁,希望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房间里还是闹闹腾腾。我感谢雯雯,如今我仍旧在地球的这一个角落想念着你,没有抑郁,满含温暖。
z先生和老汤从来不打扰我,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房间打游戏,嘻嘻哈哈的。游戏的声音和他们的笑声那样明显。雯雯的目的达到了。有一次在客厅遇到,我忍不住问:你两玩什么游戏呢,这么开心?z先生神秘兮兮地打量了我一番,歪着嘴有些邪邪地笑着:“女孩不行,太复杂了,操作不来!”
我想是那邪邪一笑,和那一句“女孩不行”对我产生了效果,我按照z说的,下载了那一个正在公测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
游戏:
“红雪”在达纳苏斯的黑森林出生了。她有一头雪白的短发,冰冷的肤色,夜精灵,德鲁伊,众多的种族和职业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她站在那个暗紫色调的森林,齐腰深的草里,沉浸,只需要一秒。这一秒,我好像和现实割离开来。我是一个从未接触过任何游戏的小白,但是这时,我有一种直觉,这种朦胧感很难确切形容。我感到,我面对着一个崭新奇妙的世界。它正需要我这样一无所知的进入。
就像所有被“一见钟情”击中的人接下去要做的一样,我决定不管不顾,我一定要去那安静又美妙的世界里闯一闯。
z先生在游戏里叫zp,是一个人类战士,老汤是法师。他们在另一块大陆。
十级之前的小时候在记忆之中那般漫长,我一直走,一直看,一直找,这一片森林从不让人厌烦。黑海岸那片永远灰蓝色的海面美貌到不可思议,仿佛北方冬夜的冷海。鱼人们嘈杂的声音会时常从耳畔呼啸驰过,包围着你,它们是天生属于这里的奇妙生物。德鲁伊十级会变身为熊之后,我便经常变作野兽的形态,一半为人一半为兽。
德鲁伊红雪十级的时候,战士zp经过长途旅行,跨越海洋乘船来到了黑海岸。他说在这个世界研究了许久才知道怎么过来。于是我们遇见,他打开一个交易框,给了我五个金币。他那时有十个金币,于是给了我一半,让我去买适合的装备。这是他这一趟跋涉的目的。
奇妙的是,此时的z先生应该正端坐在隔壁,我甚至能从我的房间听见他在游戏的声音。我突然想不起这个人,我只知道我遇见了战士zp。在这里遇见。多年以后我曾对z先生说,记得吗,你那时给过我五金。这是你对我做过的最浪漫的事吧?我两笑笑。至于后来你陪我一路跨越雪山,拖尸跑去铁炉堡;至于那些湿地的鳄鱼,每一个小旅店的食物和酒;至于荆棘谷的海盗和热浪,东泉的雪,塔纳利斯的风沙;至于穿越峡谷跑去部落的领地旅行;都是后话了……
想起这五金,我一时竟想哭。
那一个直到十级都不会使用技能只会在野外乱砍的战士zp,和最喜欢在森林里发呆的红雪,都还好吗。还好,一直记得呢。飞驰而过,时间,春夏秋冬几万年。怀念当年,天空清凉晴朗,大地没有那一道裂口。我们细心地读一段又一段的文字,去寻找一个又一个的新地点,新发生。
我们因为那些小时候的事,才一直坚持着。
06年 那时的五人
现实还是要过,我留在实习过的公司里。公司的电脑比出租屋里我的电脑优秀许多,我常找各种理由加班留到最后,用公司的电脑流畅地玩一会游戏。
老汤离开了游戏,zp还在。牧师“备用系统”,法师“夜疯狂”,圣骑士“函数”,加上我,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队伍。我们五个人中,每个人的天赋手法都是牧师备用系统一点一滴教授的,我们五个人成为了无坚不克的高玩小队。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团队副本的年代,公认难度最高的厄运之槌,仿佛是我们几个的后花园。备用系统常常告诫我,不要变成豹子在前面乱挠,辅助我加血! 他告诫圣骑士函数,你要帮助zp抗怪!现在想来,我们的dps只剩下法师一个人,但是这个队伍如此强壮。老干部备用系统悉心调教,大家的手法一天比一天熟练。站在队友身后优雅地保护他们,原来感觉那么好。应该是在那时,我爱上了加血的职业,才有了往后牧师的重生。
我还是忽略了,和现实一样,将美好一直保持的心愿,根本不凭你我。和现实一样,我们终将厌倦。重复是生活里的常态,何处有永恒的奇遇?
Zp当时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他上线时间比较稳定,便是在下班时间和周末。我的工作刚刚开始,我对这份工作若即若离,我觉得它不属于我,它对我的选择不过是因为我身上贴着的名牌大学的标签,我心里的无爱和破损并不在那个标签上。但我和那份工作互相需要,由我来证明它的专业,它来证明我的平常。我工作得并不好,不上心。周末更是昼夜颠倒的打游戏。如今想起,始終對这第一份工作抱有歉意,就像第一段恋情一样,它们的结局都是不得善终。
“备用系统”是待业在家的大龄青年,每当他在副本里打出afk,我们便心领神会,准是妈妈大人又出现了。那时我们很烦恼这位唠叨的妈妈,她是我们副本进度的拦路石。现在我理解这位妈妈,备用系统,你懂这个游戏里的一切,你比设计师了解更多的细节,你有能力教会我们每个人一身本领,你也应该为她争点气啦!虽然我已无处可以寻找到你,问问你现状。现实里我从没有见过你的模样,你只是那个热爱哲学有些话痨有些麻烦的人类牧师的样子,你在铁炉堡大门外的雪地上pk,没有人赢得过你,论技术,你是第一。
“函数”面临毕业,学历不错的他却在求职路上非常坎坷。他学的是精算,懂电脑,我在的公司里正在招这样一个人。鬼使神差,我向上级推荐了他。也许是对小队成员的无条件信任让我坚信,这个人肯定不差。于是网友见面的第一天便是他来我们公司面试。他真的不差,甚至优秀,后来我们成了同事。上班我们从不说话,还是只在游戏里熟识打闹。但有时候也会尴尬,明明是加班的时间,却发现对方在线上。 心里知道,这游戏和现实相位的转换让我和函数心里有了一丝嫌隙。但我不后悔,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依旧会给予朋友帮助。如今我飞越千山万水,车轮般换过许多工作,但函数一直呆在那个公司,优秀着。
游戏里的“夜疯狂”现实中学的是心理学,有一天他对我说,我们组一个公会吧。我听出了他的后半句,要不然,我怕我们要散了。我哽咽着说:好!他当然听不到我哽咽,这只是一个二次元的世界……公会成立了,一共有十个人,除了我们五人,还有zp带着做mc钥匙的其他五人,他的几个粉丝。成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会长,战士zp,搞一把“奎尔塞拉”之剑。去了那么多次厄运之槌,却从来没见过《屠龙纲要》,我们决定给他买一本。
那时在游戏里要赚得两千金是那么不容易。一段时间以来,我们每个人上线都只做一件事情:想办法赚钱。我们挖矿、做裁缝、给人附魔,或者最简单的野外打怪,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起练级的时光——一起回到小时候,那些最后的疯狂,最后的时光。
紫色的奎尔塞拉终于背在zp肩上的那一天,“夜疯狂”告诉大家他生病了,他将告别游戏。至始至终,我们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是重是轻,是真是假,我们不认识他。我们认识的,至始至终,只是“夜疯狂”。后来的某一天我尝试过联系每一个人,除了他,再无音讯。我曾想,他也许“死”了吧?呵,何谓死,每一个消失掉的人是否都可以这样定义。那他是“死”了,我们都死过了。
很快,函数提出要退出游戏两个月,原因我知道,他要去外地出差。很多时候,离开只差一个契机。函数和我不一样,他是爱那份工作的,那是艾泽拉斯和现实世界的一个桥梁,他想平安地渡过去。在函数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备用系统终于被妈妈说服,接受了一个偏远电站的职位,于是我们知道,除了牧师,他是一个热电工程师。
电站在山里,想来,玩游戏的时间不多了吧。他忧郁地说。
一瞬间,只剩下zp和我了。
Z先生和我其实不算网友。仔细回想,z先生是可以让人印象深刻的,苍白高挑,模样有些邪,不是备用系统常自嘲的电脑前面的“肥宅”人士。这样的人,工作好,模样好,不是应该有一个好好的生活吗?现实中不多的一两个朋友也会偶尔关心我:你应该锻炼锻炼或者谈场恋爱吧?我看着自己,又瘦了。那天雯雯在视频上说,你好像又瘦了。我说,瘦了好啊,瘦了才美。她说,是,但是我好久没见过你了。
我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我生活在艾泽拉斯。但我不再忧郁,也不再想念大宇,那个为了流浪世界而弃我而去的人。
后来我花了半个月给自己做了一件“月布长袍”,穿皮甲的德鲁伊红雪本来不该穿这件布甲衣服。但我不管,我爱这一身白,是大祭司应该有的模样。记得那天下线,我就穿着这件雪白的长袍。60级许久了,千金马也买上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跑遍了,原来,它也不是那么大。果然是该散场了。刚刚两年,时间真快啊,相聚分离哪里都一样。
07年 另一个夜空之歌
Z先生问我,你还好吗?许久不见。
有啊,我还是偶尔上线,但总是碰不上你们。
游戏里只剩下了点卡时间,上去看看,黑海岸边钓鱼,关闭吵杂无比的世界频道,只静静地呆上一会,用两首歌的时间。
我说我最近在游泳啊,每天都去。还有新近的爱好打台球,交了一些朋友。我换工作了,学了四年的专业被我放弃了,现在在一个小杂志社。一切都在正轨上,我以为就这样了。艾泽拉斯之外的现实才是现实。
没想到失业的压力随即而来。小杂志社要转型,要裁掉编辑进入网络时代,也就那时候年轻才有勇气说,要裁就裁掉我吧,我才来不久。离开大公司,以为开始追求梦想,却发现是来承受生活。开始收入不稳定,还是用老专业,接一些散活为生。不久,Z先生来看我了。
我带他去巷子里撸串,却一直在他身后跟着,就像跟着战士zp。我说,你怎么有空来了?他说,你猜呢?我说,该不会也失业了吧?他笑笑。我两相视一笑,颇有心心相惜之感。我说,得了,什么也别说,这顿串儿咱们AA,都挺困难的。两年了,他还是没变,笑起来邪邪坏坏的,有些好看。吃串配酒,喝到最后,他说:要不咱们两个在一起吧,这样你的房租也可以AA了。我想了想答应下来。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时住在离西湖四五公里的地方,一个老破小的小区,上楼的过道里五指漆黑,好处是位置奇佳,离运河也近,周围环境美得不得了。Z先生一共只有一个提箱东西,我说,这下子你算是入赘了。
小屋一室一厅,我一直布置得还算温馨,卧室由于朝阴一直暗暗的,但是我喜欢,因为很利于睡觉。都不上班的两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保持一种昼伏夜出的作息。清晨五点,周围的野杜鹃鸟会叫,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木鱼声声,我一直以为这木鱼声是我的幻听,直到z先生说他也听得到,那么也许就是两个人的幻听。于是,每天伴随着杜鹃和木鱼声,我们准时开始睡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或者一点,下午起床觅食再沿着运河走,偶尔走去人多的地方或者西湖。晚饭一般也不自己做,附近有个杭帮菜馆是同学的哥哥在经营,一碗蕨菜汤、毛豆笋干炒咸肉、豆豉油麦菜,我们就把它当食堂使。Z先生说,这么多年,你都忘了川菜的口味了?他偶尔会在家炒个回锅肉。我爱半夜去楼下可的买个关东煮,他也自己在家煮。感受很奇怪,游戏里的zp一直练烹饪,没想到这下真的烹饪了。我两算了一下,两个人的积蓄加起来还够撑半年的,于是更加不慌不忙地过着这神仙般的生活。有一小段时间我们好像忘了艾泽拉斯,那里没有人了,唯一剩下的人现在在身边。
吃完晚饭到凌晨五点睡觉这一段时间相对很闲,也是我们一天之中精神最好的时段。在看完第五遍Friends之后z先生说,要不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吧?这句话我又听进去了。我喜欢听谁说要带着我,不是弃我而去,像大宇那样。
我说,哪里?我要去。
他说,新的艾泽拉斯,台服,台湾服务器。
那时台服已经开放了燃烧的远征,于是,我们又开始另一个循环。还是选择了另一个一模一样名字的服务器:夜空之歌。这一次,我们放弃了联盟,选择部落,决心投身黑暗。Z先生不想再当战士,一直冲在最前面,也是很累的吧,他选择了猎人。我选择了牧师,和大多数妹子一样,对这纯白的大祭司职业心有所属。我叫“回忆”,他叫“忘记”,回忆和忘记的旅途又一次展开。我们将客厅里的沙发电视撤掉,安了两个大书桌,背对着背,又逃进艾泽拉斯了。久未波动的心里好像又有了期许,原来还是爱着那里。
台服的艾泽拉斯像是另一个平行的世界,这里比较安静,很少看到刷屏听到吵闹。还是一样的,从出生到60级,需要经历极为漫长的道路,一个牧师和一个猎人的组合,几乎可以完成所有的任务和40级以前的小副本。我们一直玩着两个人的单机游戏。四十级时碰到台湾人“打丢赛”,我至今不知道打丢赛是什么意思,就像我始终不适应他们用“安安”打招呼,不说谢谢说“感恩”,不说“小号”说“分身”,或者那些像日文一样的注音符号代表着什么……我们是两个告别故土的异乡客。
打丢赛和他的朋友真的都很可爱,有时候在副本里他们会突然离开,其他的人也不着急也不怨怼,默默在一边烧食物或者跳舞聊天等待。 我们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佛系游戏方式,像生活一样闲散而没有目的。
可惜总是要长大。70级满级那一天很快来到。
如果不是遇到happy,如果一直和打丢赛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玩乐、讲笑话,分享彼此不多的生活经历,他讲他在台大的生活,我们讲我们凑在一起的事,如果一直是这样,不知道是否会在这个世界坚持得更久。和所有不可逆的决定一样,结局在你的选择里。
Happy也是从国内服务器换到台湾服务器体验“燃烧的远征”,聊着天,z先生和我便被加进了他的工会。Happy的工会是在夜空之歌排前五的大公会,那时我们不知道大公会意味着什么,我们从来没有逃出过自己的小圈子。Happy的工会已经在farm一些团队副本,在好多副本里进展也不错。他带着我们体验了很多,然后我们也开始为工会出力:卡拉赞、毒蛇神殿、海加尔山….进展非常顺利。终于有一天,happy说,回忆和忘记,我们准备开荒黑暗神殿了。
Z先生的操作一直很棒,他当上了猎人的职业长,牧师那时是加血职业的龙头,开荒阶段一个二十五人的团队恨不得组六个牧师。就这样,我们迎来了在艾泽拉斯“按时上班”的生活。一般晚上七点开始组团,买药剂做食物,等待二十五人全部就绪,然后便是上语音,进本,死亡、重来、死亡、重来……,四五个小时里,全神贯注丝毫不能走神,深夜里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奥格玛,再过不久,那清晨的野杜鹃鸟也该叫了……我开始有些在意装备了,就好像如果你工作,就必定会在意升职加薪似的。在那遥远的年代,要在开荒团里拿装备全靠dkp(团队贡献点数),如果出了你心仪的装备,我们便密语团长happy用dkp拍卖这件装备,分高者得。于是,日子开始围绕着神庙、dkp、装备,不记得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我们的贡献点数越多,就彷佛越是离不开。
那天下午起床后,z先生和我去运河边散步,风起云动,惊觉秋至人不察。我突然说了句:你说我两会不会太堕落了? 运河上有小货轮突突地开过去,扬起层层波浪。没有未来,没有工作,不算有家……我笑着说,我们算是网瘾青年吧?考上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学后,在长辈的期许里长什么样子早就忘记了,我们只是遁在异世界的裂口里,所幸离家千里,可以把真面目暂时隐蔽。Z先生突然很严肃的转过来,拾起我的手说,“你说得不对,任何时候,全情去做一件事情,都没有错。当下里这件事情,这份经历,好与坏,都是享受它的唯一机会。”
未来我知道,他是想透了的。当下我不懂,犹豫又畏惧的人是我。我摔开他的手说,不行!我们两得开始投简历了!
还是会按时去游戏世界里“上班”,只是我刻意留出一些时间开始找工作,我投的简历遍布全国各地,无所谓哪里哪个地方,无所谓哪个城市,只要是一份我认可的工作。
那天工会终于推倒了黑暗神庙最终的boss伊利丹,我用我所有的dkp拿到了牧师的套装衣服。那天我穿着牧师t6的全部套装站在奥格玛拍卖所的门前,吸引着许多打量和观察的目光。这些人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打丢赛。他密我说,“回忆和忘记,你们现在是大神了呀。”我有好久没说出话来。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会以为我是冷漠吧。我累了。
我想说,打丢赛,对不起,可能要不辞而别了,你邀请我们去台北看样子是去不成了。还是你是对的,开心多么重要,那些团本和装备,哪里比得上呢?可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说,哪里有什么大神,玩得多一些而已……我很差劲,连个告别也说不出口,当初的五人如此,现今无异,未来和z先生之间也是一样。
再一次的,相聚和分离,哪里都一样。游戏里又只剩下点卡时间。
08年 Away
我生日的时候,有几个大学同学来家庆贺。Z先生烧了很多菜,那是他做菜最多的一次,整整一桌子。聚会要喝酒,酒后有人提到大宇,说他去西藏阿里那边支教最近回来了。我故意不接话,装着喝醉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后来有人提醒,有人转换了话题,我看z先生站在灶台旁边看他那个牛腩煲的火。
他们带过来的啤酒喝光后,我又开启了我的存货,后来是真的醉过去,躺在我玩游戏的大书桌下面。
人们走光了。感觉有人在把我往外拖,把我放回了床。我有意识。Z先生问我:你玩游戏一直是因为大宇吧?
我把眼睛闭起来,什么也没说。
有家北京的公司给了我offer,文化沙龙公司,应该很有趣吧?我决定离开南方。Z先生说,我和你一起去。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家香港的IT企业,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对他有意,他要是愿意努力应该可以争取。我一直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我这个小出租屋或者艾泽拉斯哪里关得住呢?我故作轻松地说,可不敢耽误你。这半年,这些年,不过都是插曲吧。
Z先生其实不善于勉强,也不会坚持,那时谁也没学会。因此结局看得到了。回忆和忘记,早番已注定。我想说,是,我一开始玩游戏是为了忘记大宇,但,若不是你邪邪一笑那一句,女孩不行,若不是你千山万水递过来的五金,若不是你又一句,去新的地方,我不会在这里,这么久,这么深。
没有最后的拥抱,最后的站台,没有情节。我们平淡无奇地离别。挥一挥衣袖,告别身后的时光。
08年的秋天,我丢掉了该丢不该丢的东西,打包了四个箱子,寄往北京。我留下了一个随身的徒步包,一路向西,朝老家重庆的方向,走走停停,南昌、九江、庐山、武汉、岳阳、长沙,然后稍微绕道去了凤凰古镇和黔东南山里……我跑了一个月,我突然想去每一个地方,就像在艾泽拉斯里开地图一样。这现实里的风景给了我更多的兴奋,总要长大,去真实里乘风踏浪。这一刻,我想我是和那个异世界离别了。从前在艾泽拉斯,我最爱到处看风景,如今我去到每一处,拍无尽的天空和风景。我想起那些去过的地方——现实里、游戏里,想起将要去的地方和想要去的地方,我要拍天空,拍清晨和黄昏。
至少看向同一片天空。
之后去北京工作,第一次认真地工作,带着茫然也带着自信。所谓文化沙龙公司,就是给权贵办聚会和party,因此加班很多,电影欣赏会、站立式酒会、画展、投资公司年会……反正这一切,北京应有尽有。这工作外表绚烂,声光十色。渐渐发现,越是如此,越是容易让我产生消极和抵触。老板需要员工性格阳光、外向,而我仿佛从不具备。
圣诞前夜,加班到夜里十一点,北京的气温下降到零下17度,寒冷恣意扎在脸上,让我一个踉跄。公车路过天安门广场,深夜的广场依旧亮着暖色的灯光,少了游人的充斥,窗外的景色被一帧帧定格。我又迷糊了,在虚幻和真实之间分不清彼此。
穿过地道,有男子在弹吉他,游人已散,只剩我和他。对方专注的抱着吉他唱,我在不远处站定,听完一整首歌。大宇当年也有个乐队,他的歌很吵闹,不似这般安静。突然很羡慕眼前人,他的吉他,他的自由。耳边有风路过,和琴音此起彼伏。突然察觉到,没有什么属于过我。工作不属于我,我只是暂时被雇佣;每一个城市都不属于我,我短暂停留罢了;爱人朋友不属于我,你我相伴一时;生命,也不属于我,它只是掀起的一阵风……
曾经有一个叫艾泽拉斯的世界,是否属于过我?
09年和以后
北漂的那些年,我选择和生活和解。工作、恋爱、交友,不难。酒过三巡,假面的真心,不难。难的是掩藏初心,始终如一。
越来越少想起曾经陪伴我的那个世界。读大学的表弟也在玩魔兽,问我借人物账号去玩,我给了他。不论是”红雪”还是”回忆”,我都不再把她们和自己关联起来了,就像借出一本书,一件衣服,有人要用就用吧。
又是两年,魔兽开了新的资料片“巫妖王之怒”。选了一天深夜,登录去新世界里看一看。它的景色更美了,北风凌冽,雪山纵横,这个世界还是一样,有雪有雨,有白天有黑夜,有无尽的旅途和冒险,但已没有了人。这和身处都市的感觉何其相似,本有无数的人,别人、他人,周围繁茂而新鲜,但无论如何,你只剩孤独。那一刻,我终于对这个世界再没有留恋,和很多彼此的关系一样,终结于相互厌倦。
开始不断去更多地方,去玩去发现。厦门、大连、青岛、宁夏、青海……去听under ground乐队演出,在草场地和798混过一个又一个的周末。如果一定要有每日任务,一定要不断升级人物,一定更新装备,一定要开放新的地图探索更多,一定要改变,那么,还是回到现实里来吧。渐渐觉得,曾经痴迷游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开始把它归类为青春的蹉跎时光,自知一去不复返,也再不去想。
2010年底重新辞职,那一年“函数”来北京出差,从游戏中发展到有长期联系的朋友,只剩他一人了。彼时的函数早已不是当年那位有些羞涩木讷的圣骑士,他在我曾经的老公司升任了要职,和一个杭州的本地姑娘结婚,孩子快出世了。他笑谈:“当年好像是你的一个推荐,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说:“不是我,是魔兽世界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他想了想点头,我又笑。我们一起回忆了所有人:备用系统、夜疯狂、战士zp(z先生)……我又和他说了些我在台服的经历,他也说了些他自己的后续。所幸还有一个人能一起忆旧。
他走后我又一起尝试登陆游戏,我甚至不是站在当年红雪站立的世界,红雪已经被埋葬了。那么回忆和忘记呢?“回忆”如今只剩下回忆,而“忘记”应该早已忘记。
2010年,我穿越呼伦贝尔草原一直走到祖国最北边的漠河,穿过小兴安岭,沿着边境国防公路,直到开翻了车。车倒在大草原上,车毁人未亡,带着满身伤爬回北京,养好了,心已野了。年底迫不及待孤身启程去了南边,路上从网上捡回一姑娘,两人从南宁坐火车直接去了越南,然后便开始了为期三个月在东南亚走走停停的生活。我的原则是坚决不坐飞机,船为上,火车为次。小姑娘的原则是坚决不做攻略,走到哪儿算哪儿,明天的事明天想。我两一拍而合,基本上湄公河怎么蜿蜒我们就怎么蜿蜒,一个一个小地方挨个儿爬一遍。中间她想去缅甸,可惜当时那儿不安定走不通,于是我们继续顺着河蜿蜒……最后到达了马来西亚的东婆罗洲已是2011年春天,她说走不动了,我说我也要垮了。
“开地图还是累,特别是没有飞行坐骑的情况下。”但我真是喜欢这用脚慢慢跑开一片地方的感觉。再回北京,感觉帝都好像不是那个帝都,我租的那个小loft也不像是我的家,它们都像是我旅途中停留过的任意一个地方。一转眼来京三年,大概又该挪动了。
接下来如果要事无巨细地记述生活将会变得相当没意思,有什么意思,谁的生活不是平淡无奇?当年你以为的惊心动魄,回头看看,不是傻b就是装b。我恋爱、失恋、恋爱,工作、失业、工作,结婚、生子、移民澳洲……不就是一个接一个任务吗,最多有一些是史诗任务,难度高一点,想着,好歹经历一下吧,遵从心。当我在进行真实的世界任务的那些年,我与魔兽世界,艾泽拉斯的缘分,只剩一屡云烟。我的电脑上再没有这样一个游戏客户端,哪怕我闲下来也会玩游戏、看电影、看无聊的连续剧,但我再也想不起登录那个世界。
直到2015年。
今年,2020
在说今年之前我提一下中间的2015年,那一年我正怀着二女儿,年底,大女儿跟着外公外婆回国去玩, 我待产在家突然得了一个月的空闲。鬼使神差,我用这一个月,再度进入了游戏。首先,我把八十级的人物升到一百级。第一次一个人升级,没有朋友,没有工会,我却获得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悠闲自得。年轻时害怕无人陪伴,如今享受无人打扰。这个感觉让我肯定了一件事,这里已不再需要我耗费太多的精力,它和我,都已经变了。
的确是变了,那时几乎已经不需要有好友,不需要有队伍,便可以体验大部分的游戏内容。随机副本,随机团队,装备拾取分配一切全自动,每天用一个小时游戏一下,轻松惬意。可是自然,也就不再需要用心了。
记得那是德拉诺之霸的版本末期,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整个要塞,在要塞里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无聊了再排个随机本,和陌生人一起,大家彼此不说话,只奔着一个目的快速完成了事。这一切像极了成年人的生活,却也简单安心。
最后一次上线时我观察了一下好友列表,z先生的猎人“忘记”,也是一个100级的人物。我知道他也悄悄回来看过了。
生活很快回归原样,两个孩子让我无比忙碌,却也无比快乐。2015年到今年的这五年,仿佛是我的遗忘年代,我彻底遗忘了许多事情,好的坏的,无可回忆无可忘记。日子太充实,孩子治愈一切,我比自己想象中更爱孩子,只要她们围绕在身边,我便感到再无所需。于是我遗忘了一切,不单单是艾泽拉斯,而是整个旧世界,过去时间里的世界,过去空间里的世界,和那里的所有人。
我开始感恩,感激生活对我不薄,让我如今满怀幸福。就这样时光加速,来到了这奇异的2020。
2020有一半的时间是完全封闭在澳洲家中的,两个月前的某一天,突发奇想又安装了这个我无比熟悉的游戏。这一次,真的只有一个原因:太无聊。在家刷砖、修屋顶、整理院子、带孩子网课、和孩子疯闹、三顿饭、家务事、看剧以及一个月五本书之外,我竟然还有很多空闲时间需要填充。突然之间,我想起了它,而且又充满了兴致,这感觉已多年未曾有过。
我回来了。这一次,z先生的猎人“忘记”也在线。我会幻想和前任相逢。每每想到z先生,我都会肯定,如果我两要重逢,必定不是在现实之中,因此这重逢注定轻松无比毫无尴尬。就像他还是zp,我还是红雪。
我打出一个笑脸的模样:XD。他回了我一个一样的。我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也关家里了?他说,是啊,哈哈。
关于各自的生活,免不了要寒暄一番。Z先生现在定居香港。和我分开那年他果然去了香港。Z先生的大儿子比我的大女儿大一岁。我知道他大学的时候有一个香港大学的交换生一直追他,我不用问也能想象出一整个故事,应该是个好故事。我在他看不见的屏幕后面笑起来。好开心,大家都有好故事。
我说,要不咱们赶紧游戏吧?再交流下去,我们就该交流育儿经了。
他说,好!育儿经120满级了再交流不迟。
又开始了那无比熟悉的两人一起升级的道路。但这一次,没有昼夜颠倒没有不顾一切,我们很默契地只是在晚上孩子睡觉后,家人也都有别的娱乐时才游戏一会儿。两天之后,z先生说,现在升级真快,已经升了十几级了,真不习惯……我说,哈哈,否则如何吸引咱们这样的夕阳红老玩家?再像过去那样升级,咱们这体力受得住吗?
台服管恶魔猎手叫恶魔猎人,那时我不知道这个上个资料片加出来的新职业。满级后第一次下副本,一个很普通的随机英雄副本。我密他:看见没,看见没,咱们的坦克居然是个猎人!!!该不会现在猎人也能当坦克了吧? !!! 他先是发过来同样震惊的几个叹号,过了一阵子又悄悄密我说:看清楚了……他不是猎人,是恶魔猎人……
像这样的笑话,我们不知道闹了多少。满级之后那些铺天盖地的世界任务,花样百出的玩法忙得我头晕眼花。我说,你不想承认也没用,咱们老了……他说,但是咱们适应能力快,说明还不服老!果然,两个星期以后,我两又初步掌握了这个新世界得脉络。老姜也并不是不辣,重要的是,我们好像再不抗拒这些变化,快餐也好怎样都罢,这些变化应时代而生,聪明而合理。还有谁能似最初那个世界的游戏方式一般,去完全沉浸,去开启第二段人生?正是这些改变让如今的我们又拥有了机会可以每天用不多的时间来这里轻松娱乐。游戏终于变成了游戏。
装备还可以了之后(非常轻松)z先生和我去打大秘境。版本末期,人人轻车熟路,只有我两两一脸懵。副本毒瘤当了几次之后,我说,怎么回事?感觉牧师我不会打了呀!按理说牧师的三系我都会,这回,怎么三系都不会了呢?当时装备等级450多,dps低到辣眼睛的猎人老z说,淡定,今晚咱们不玩游戏,咱们上网学习。
“上网学习”几个字把我笑得不轻。而后我果真老老实实上网学习去了。天赋、手法、特质、精华……还学了个新词叫“萌新”。老瓶装新酒,再次嫩一把!
截至上周,z先生大幻想的五面五箱也完成了,所有大秘境的十五层限时和m的团本也完成了,两年的东西一个月体验光了。我没他学习能力强,但至少也中规中矩不再雷人。我说,你还是厉害! 战士zp,猎人“忘记”,还有z先生,一直都很厉害。
Z先生是对的,任何时间,做一件全情投入的事情,都没有错。彼时我空虚又破损,但那仍是我。想到红雪,我以为我丢掉你了,其实你还在吧? 我投入了最多感情的红雪,却再也没登录过,就像我们常常不能接受过去某段时空的自己,但德鲁伊“红雪”就是牧师“回忆”,也是我自己,我们一起成长到如今。我无法回头再找到你,但我终于接受你。
“老z,谢谢你陪我一起冒险的日子,你说的对,曾经那些我们以为浪费掉的时光,其实是好时光。”
一直很爱“夜空之歌”这个名字,两次选择夜空之歌,渐渐感觉它们是同一个世界。
夜空之歌,你唱我合,
绕于心,萦于风,
天明,却未终。
往事不需要存在着证明,不需要再去过问。愿你我始终快乐游戏,忠于心,在艾泽拉斯,在岁月,在天地。不是戛然而止,我还在游戏,还在生活,一个版本接着一个版本。
“为了艾泽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