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4 《三皇考》中“太一”要略


1“太一”的来源问题。顾颉刚提出两点:道家将道作“大”,“一”或“太一”;《楚辞》里的具体神明“东皇太一”谁早谁晚是很难确定的。
从考古材料来看,包山楚简、郭店楚简有“太”与“太一生水”的记载,前者作为一种受到普遍祭祀的未知神明,而后者是偏向哲学的万物本原。但神格相对来说都不明显。我以为太一之源应该先来源于楚地民间信仰。本原作为哲学概念,在形成过程中是脱离不了民间信仰和一个更为广泛的宗教范围的,抽象的哲学概念,作为知识阶级的上层建筑,往往不会无端生成,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古老、粗略的民间信仰。另外,可以看看汉书中所载汉代关于“太一”的著作:《艺文志》里大量带有太一之名的书,(《泰一杂子星》《泰一阴阳》《太一杂子十五家方》涵盖医疗治病、占卜进而还有兵法)这些书的来源都是从民间搜集的,且大多与方术有关(谬忌也是方士),所以太一来源于如《楚辞》所载的民间文化应更准确。
2祭祀泰畤和祭祀长安南北郊之争其实是方士与儒士之争。武帝信鬼神,才会由所谓神迹在甘泉立泰畤,按《史记·封禅书》载武帝首次祭拜太一之赞飨可看出,武帝是笃信自己受天命神策,能与黄帝同功。到成帝时匡衡只依据周旧制和阴阳学说,已全然不理会鬼神之迹;其实目的是理性的:去往甘泉汾阴路遥危险,且地方供张烦费,百姓困苦。方士在此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力量,这是对西汉宗教的一个“大净化”运动。
3武帝与成帝、哀帝的太一祭祀的本质不同。汉武帝祭祀太一是立于自己登仙求神的个人目的的,而成帝、哀帝之后的太一祭祀是向后世祭“天地”发展的,更加立足于社稷国家,所以才会产生“甘泉汾阴”与“南北郊”之争。祭祀天地才是历史的主要线索。太一在与“天地”竞争后落于下风,也可以看出太一作为信仰是很原始的。
4天地与“太一”的关系是复杂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太一不等同于天。后世常将太一、太极、太虚等术语混用,但“天地”是独立而不同的。“天地”是空间概念,而太一是秩序概念。有人认为殷周之变的一个结果就是构造了空间概念,“天是可以涵盖万物的空间 ”而“太一”以及后来的“太极”更多代表的是规范与秩序。(理学的 礼)。“天”作为一个纯粹的巨大空间覆盖平面在殷周之际转变,转化成一个真正至上的信仰。商代人不会将至上神和祖先鬼神有所区别但周人会意识到这种空间理解,会知道神明之间的空间区别,五方帝与太帝的所处空间不同就像天子与诸侯一样。《庄子 天下》有“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这里的太一就作为一个空间组成。
5自己的一个脑洞:作为抽象的至上神的“太一”形态如何?长啥样?(想起了古埃及埃和那吞改革将人形态的拉神变为一个抽象的圆。。) 《汉书·武帝纪》最开始载武帝元鼎元年“得鼎汾水上”,故而改元元鼎,元鼎四年又“得宝鼎后土祠旁”。武帝询问鼎之来历,主管祭祀的官员将汾阴宝鼎与“泰帝”所作之鼎联系在一起,说:“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壹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这是“泰帝”一词第一次出现在《封禅书》中。关于泰帝与太一的关系问题,顾先生论证为泰帝是临时拼凑的,太一即泰帝应为同物,既然如此,那么太一就可以看作一个人格化后的“帝王”神明,。另外,太一作为星辰“北辰”太一与太帝相联结,也是因为在汉代帝星逐渐被拟人化,成为远古帝王,二名可以混用。所以太一神作为崇拜物应是有具体的、人格化形象的。具体到考古材料中,有人认为马王堆汉墓著名的t型帛画上面所绘的天界形象中就有“太一”。“有一人首蛇身的大神,其神长发飘逸,无冠,性别莫辨,蛇尾长而蜷曲,其旁还有五只凤鸟”这是整幅帛画中最重要、居于最上的天神。既然居于最上,那么就应该是太一而非伏羲、黄帝等,而且顾颉刚在文中也有所言“秦始皇的时候,三皇之说甚活跃。但一到西汉就沉寂了。高、惠、文、景之世,没有人提起过”所以文帝时期的马王堆汉墓帛画上所绘的最高神是三皇之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再次,马王堆所在为楚国故地,这种人首蛇身的形象可能就直接传承与楚人巫鬼祭祀中早期“太一”信仰。所以,人首蛇身的这个形象可能就是“太一”在部分古人心目中的具体样貌了。(“太一”入了道教之后的“太一救苦天尊”就完全是人身神了)至于考古中所见其他材料还不少,还未来得及看,应该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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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噜噜噜 赞了这篇日记 2023-11-17 03:4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