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朋友尼扣扣

14年初见Nico和她男友，是她专门从香港来深圳赶和我们聚会，只知道是同龄的广东妹子，个子不高，四肢细瘦，脸也小小的，眼睛细细的。人多聚会为的开心，可她吧，看电影也叫不动，吃饭也叫不动，身体不舒服于是连着男朋友也得在家陪她，记得回家时带了黑糖姜茶给她，也是托男朋友跟我说了谢谢，没怎么跟我们互动，像个作天作地小公主，讲话就是很客气，客气又超有距离感。

后来她分手了，还在香港工作，有快递寄到深圳，我经手帮忙收了，等她来拿。一边拎了个超大的行李箱，一边拎着PS4，更显得人小小的。那之后聊天，才知道她在一家少女游戏公司，是个程序员，科幻和B级片爱好者，听的音乐和我不是一个路数，那些乐队我基本都没听过。

2年后我去香港念书后去找她玩很频繁，也在她那里睡过几次。港岛的小隔间公寓得小，进门一张桌，桌边墙上贴着乌玛曼瑟最经典剧照。桌后是升起吊高的床，床下挂满了她的衬衫小裙子，连换鞋的地方都没有，我说你的衣服多得都要噗出来了，不要老买这些女大学生系列服装了。她还是每到换季都去买很多风格差不多的小短裙小皮裙搭毛衣，夹克衫加毛线长裙。房间里连上洗手间和煮东西放餐具的灶台，放书和游戏的架子，统共十平米。

我们就坐在挤挤挨挨的衣服下，支起一个小台子，喝酒聊天。好在她瘦削，房型跟体型也是搭的。她喜欢伍迪艾伦和昆汀，饮食不规律，作息特别差，不喜欢运动，洁癖，过来如果不按照她的程序进行个人清洁都被她嫌弃死，好在我一直很听话。

她每次吐槽我的时候都特别到位，不是心灵导师，心灵爆破师一刚。她说面面你不是玩玩，你是追求一种生活，现实里却没什么方向，你的理想生活是建立在某个人身上的，而这个人实际上没有出现使你有些绝望。而有的人他纯粹利己，理想生活是所有人被骗住，他要什么有什么。你不能因为绝望，就把理想套进不对的人里面，并且催眠自己，只要你不走，他就是这个人。你这是着相。

西游记，总说大圣有神通。佛教里神通有六种：神足通（空间移动），天耳通（顺风耳），他心通（心灵感应），宿命通（预知过去未来），天眼通（千里眼），漏尽通（脱轮回）。在我看来Nico是一个有他心通的人。很多人的日常表达能力很差，所谓言不尽意，每时每刻。可是她有本领，感受对方心里感受什么然后指出来。我觉得这个很厉害，如果不是天生如此聪明，就是非常细微的观察过旁人的情绪变化，把自己放在他者的位置上去做考虑，才建立这种同理心。

她一直住在西环干诺道那一片，每次见她都时候都是深夜十点十一点钟，最晚一次在游戏公司加班改bug到夜里一点才回，而那之后才是公主吃晚饭的时间。慢斯条理地吃掉一碗四宝鱼蛋粉，或者咖喱牛肉砂锅，意大利面，一边吃着还要描述上次去吃的那个鹅肝是多么的肥，牛肉是多么鲜嫩多汁，芝士如何泛着诱人哑光，哪里哪里的墨西哥菜又出了新的点心。这两年胃病了，说是吃着药不敢再那么吃法了。

16年每次见面她都聊萧萧，“萧萧又对我笑了”，“萧萧摸了我脑袋”，“我跟萧萧大吵一架，周四又给他买了咖啡”，“萧萧暗示我说今年争取坐我直属上级”。萧萧，她同事，早进公司几年的团队leader，本港人，20岁之前是小混混，而今工作出色，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准备结婚。他们在公司维持着微妙亲密的关系，而止乎礼。一物降一物。人不混蛋时，就特别在意另一个混蛋。都告诉她那个男人早就明白状况，而不过是enjoy这种游戏。她不信，觉得自己演技良好，包裹在同事情谊下的爱意没有被发现而已。

喜欢上不属于自己的男人这很常见，一门心思地喜欢就有点傻。是缘是劫是障是着相，但落到自己身上，就好难走出。

Nico描述她的梦。一个不断返回主线的故事，很像《明日边缘》，主题是打怪救萧萧。梦境repeat很多遍也不腻，重启时间后发现，啊原来这一层的梦境不是同一个人，于是梦中意识到这个世界开始坍塌，找上队友去打天边透明的怪兽，一心想把喜欢的萧萧救出来....一个小型穿越科幻片。她同我讲她的倾慕她的痴迷她的心碎，一边讲一边笑，好像一只小鹿吐着粉红色泡泡；也像刀口舔蜜的人，满嘴是血而浑然不觉。

后来她换了工作，离开了萧萧，但是那两年，虽然偶尔也去兰桂坊捡男人回来用用，但再没有恋爱。

今年她也在年前辞职了，疫情就蹲在广州家里，之后看看工作机会而并不上心，数数荷包里的小钱钱，尽量把生活控制在能handle的范围里。从家里搬出来，到深圳和朋友合租，租过来的房子先搞半个月卫生，里里外外消杀彻底，进门换拖鞋，客厅的拖鞋不能穿进卧室，外面穿的衣服不能直接坐到沙发上，出去一趟回来就要打扫卫生到夜里，然后下去便利店吃关东煮和鸡腿，依旧是那么瘦。

前两天我们聊天，她说：“我又梦见萧萧了”。

有人生就了一副玲珑剔透心肝，能避开所有暗礁，能给舵手指引方向，却依然饱受求不得苦，经历了一遍又一焦虑，紧张，期待，慌张，甜蜜，撕扯，放不下，说不出， 能到手的，痛苦早多过幸福。

Nico看见不要骂我，女人的路途有时何其相似而截然不同，今后也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