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梅洛庞蒂
1 、“现代绘画的空间,按照让·包兰(Jean Paulhan)最近的说法,乃是“心所感受到的空间”,我们也位于这一空间中,这一空间就在我们附近,就是通过我们得肢体及器官和我们结合在一起的。包兰:在这样一个为技术性的计算所宰制住了的时代,在这样一个为数量所吞噬掉了的时代,立体主义画家以自己的方式在一种更多地诉诸我们的心—而非诉诸我们的理智—的空间中令人瞩目地使世界和人实现了某种暗中的结合与调解。”(P22)
(空间不再由数量决定,也不再由纯粹的理智所控制,而是心与意识的感知和体验)
2、“只要我们还把物体的各种性质看作属于视觉、味觉、触觉等截然分疏的世界的,物体的统一性就一直会是神秘难解的。在这一点上,也可从歌德处得到解释:物体的任何一个性质都远非严格地独立的,而是都拥有一种情感意谓,这情感意谓会将此性质与所有其他感官的情感意谓连结起来。”
(举例:比如说‘’蜜一般的‘’这个形容词。蜜是一种黏滞的液体,它有一定的凝聚性,故而可抓可拿,但被抓住后很快就会不知不觉地从指缝中溜出并复又归拢为自身一体。它不仅仅在被型塑后会立刻就把此塑形破掉,而且还会把角色颠倒过来,明明是手去抓它,却是它抓住了手。那活的手、向外探索着的手,那自认为主宰着客体的手却发现自己被客体吸住了,发现自己反而被粘裹到了外在存在之中。)
3、现代诗人弗朗西斯·蓬热对‘水’做出的说明:
水白、亮、无形、清凉、被动、执拗于它唯一的坠落—重力,用各种绝招完成这种坠落—包抄,穿透,腐蚀,渗漉。
坠落同样作用于水的内部:不断地坍塌,每时每刻都在放弃各种形状,一味地卑躬屈膝,四脚八叉地趴伏于地,如尸首,像某些教派的僧侣。
我们几乎可以说水发了疯了,它歇斯底里般地唯重力是从。这个需求控制着它,如同一个根深蒂固的执念。
液体从定义上讲执着于服从重力而不是执着于维持自己的形状。为了服从重力它拒绝一切形状。这一根深蒂固的执念及病态的顾虑使它完全失态。
水的不安定:能感觉出最细微的倾斜变化。连滚带爬地跳下楼梯。活泼快乐,幼稚地顺从。当降低这边的高度以召唤它时,它立马就跟过来了。
4、“现代思想将我们带回到了知觉的世界,由此,人和物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那种一个主宰性的思和一个现成地待在此思对面的对象或空间之间的关系了,而是一个具身而有限的存在者和一个谜一般的世界间的模糊的关系。对于这样一个世界,这存在者只瞥得片影,这世界永远都让这存在者着魔入迷,但是此存在者对世界的瞥见和着魔却总是通过一些既揭示又遮蔽的视角,总是通过物在人的目光之中所呈现出的人的形象进行的。”
5、“古典思想中,动物不是被看作机器,就是被看作人的初级形态,比如许多昆虫学家就毫不犹豫地把人类生活的一些基本特点投射到动物那里。我们对小孩以及对病人的认识之所以长期以来都很粗浅,也是出于同样的偏见:医生和实验者向小孩和病人所提的都是成年人的问题,医生和实验者所追求的并不是去弄清楚小孩以及病人自己到底是怎么生活的,而是想去测量出他们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正常人的日常行为模式。”
6、“无论是小孩的世界、原始人的世界、病人的世界、还是动物的世界,就我们从其行为所能重构出来的东西来看,都不能构成融贯完整的体系;而与之相反,正常的文明的成年人则在努力追求融贯完整的体系。不过,这里最关键的是:这正常的成年人并不拥有这一融贯完整性;这融贯完整性必须一直会是个不可能真正达到的理想或极限;这人不能把自身封闭起来,这所谓的‘正常人’就必须努力去理解各种所谓的不正常,因为他永远也没有真真正正地免于这些不正常。他必须谦逊地检视自己,必须在自己身上重新发现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梦、所有的巫魅性的行为、所有晦暗的现象。所有这些。在他的私人和公共生活中、在他与其他人的关系中都是一直强有力地施加着影响的。所有这些,甚至都在他对自然的认识中留下了种种罅隙(xia4)——诗正是穿行于此罅隙中。大人的思、正常人的思以及文明人的思,要比小孩的思、病人的思以及原始人的思要好,但这是有条件的:这大人的、正常人的、文明人的思不可认为自己具有神一般的权利;这思必须一直更真诚地去体贴人类生活中的种种隐晦和困难;这思不可失去与这一生活之非理性根源的接触;最后,这理性必须承认其世界是未完成的,这理性不可假装已经超越了那些被它所掩盖起来的东西,不可以为此文明和认识是不可置疑的。因为恰相反,这理性的最高之功能正在于去置疑此文明和认识。”
7、“动物的摸索行为虽然不太确定且不太能通过积累而进步,但实际上却清楚地揭示出了一个在世的存在者所做出的努力,而对于这个世界,此存在者并没有钥匙。”
8、“灵魂光是像舵手在船里那般居于我们身体之内是不够的,这样最多只能使动我们的肢体,若灵魂要在使动肢体之外拥有我们所拥有的这些感性和欲望,灵魂必须和身体是更加紧密联系为一的。”
(卡夫卡想象一个人变成了甲虫并且之后以甲虫的目光来观视他的家人。他想象一只闯入到人的世界中的狗所进行的探索。他描写了一些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给予自己的习俗这一壳子里的社会)
(布朗肖描写了一个停滞在严明的律法中的城市,其中的每个人都如此严格而紧密地参与到城市中,以至于他们都不再能感觉到自己以及他人的特殊之处。)
9、“的确,音乐不说话。但这远远不意味着音乐就是一些对声音的感觉的堆集,相反,通过声音我们看见一个句子浮现了出来,然后,一个句子接着一个句子,我们看见一个整体浮现了出来,并且,最后,就像普鲁斯特所说的,我们看见一个世界浮现了出来,一个如可能的音乐的领域中德彪西的领地或巴赫的王国一般的世界。在这里,只需去听,全然无需回到我们自身、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情感,也全然无需去思考这乐曲之创作者的个人情况,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像知觉那般不带自身之想象地直视事情本身。” (精彩之处!P84)
10、“今天的艺术家们在自己周围缠绕上了重重暗谜和纷纷灵感。”
11、😐😐😐普鲁斯特作品中的叙述者到底是爱还是不爱阿尔贝蒂娜呢?叙述者自己只有在阿尔贝蒂娜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想要和她在一起,他由此得出结论说他并不爱她。但当她逝去后,当他得知了她的死讯后,当他明确地意识到这一远离是永不可挽回的时候,他却认为自己之前一直是需要她的,自己一直是爱着她的。如果阿尔贝蒂娜又活了过来,正如叙述者有时候梦想的那样,那么他还会爱她吗?是不是应该认为爱就是这种嫉妒性的需求?还是应该认为从来就没有什么爱,认为有过的只是嫉妒和被排斥这样一种感觉?这些问题并非出自某种琐碎的阐释,而恰恰就是普鲁斯特本人提出来的,在普鲁斯特看来,人们通常所说的爱情其实就包括了这些问题。所以说,现代人的心是断断续续的,它甚至都做不到了解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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