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舟的独白
原本是一对双胞胎。璎璎和珞珞,名字海帆早就想好了。可是,那次意外事件,我陷入昏迷,情况危急,医生为我做了剖腹产。双胞胎早产了,两个婴儿都被放入暖箱,几天后璎璎没有了呼吸。那段时间,海帆心力交瘁。我一直没醒来,失去了璎璎,珞珞又在暖箱里。很久之后,他告诉我,每天离开医院前,必定要再去看一眼珞珞,回到家也放心不下。
珞珞比我先出院。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珞珞回到家。只能喂奶粉。婆婆和莲姨、我妈妈都过来帮忙,又请了保姆,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才安定下来。
珞珞刚出生的样子,我没见过,很遗憾。我见到她时,她已经两个多月,让莲姨和妈妈喂得胖胖的,一点也不像早产儿。海帆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我怀里。她眨着眼睛,也不哭。我亲吻她,看着她微笑。这就是我生下来的小生命吗?那时,我太虚弱,或许,昏迷太久,连感觉都麻木了。
珞珞一直跟她爸爸更亲。也许因为出生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爸爸,每天在暖箱前小心翼翼祈祷的是爸爸,后来把她从医院暖箱抱回家的是爸爸,半夜里起来喂奶粉的是爸爸。长大了,她爸爸又太过疼爱她。
珞珞先天不足,有心脏病。医生警告,她不能剧烈运动。她的心脏会比常人衰老得快。海帆听了,加倍小心呵护。他恨不得把她放在保险箱里一生无风无浪。
十一岁时,珞珞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学芭蕾,她爸爸担心她的身体,不让学。珞珞跟我说,让我帮她想办法。
“妈妈,我喜欢芭蕾,我一定要学。不管什么样的危险,我都不怕。”
年少的她不懂得她要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只是,这是她的梦想。我当然要帮她实现。她也是我的女儿。
我跟海帆说,让她去学,初期课程没那么难,也跟老师说一下她的身体状况。以后课程难度加大了,她的身体吃不消时再说。海帆想想,就同意了。
海帆却不知,珞珞对芭蕾的热爱简直是执着。她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过了一年,舞蹈学校组织学生演出,珞珞是领舞。她把演出的票子装在信封里,郑重地递给她爸爸,说,爸爸我请你来看我的表演。
海帆特意腾出半天时间来,到珞珞学校的演出大厅看表演。那一场舞蹈动作难度高不高,我也不懂。但是编排十分优美。其中有一段珞珞的独舞。她优雅地旋转,抬头,伸出手臂,踢腿,单足立在脚尖上。最后,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腰。那个姿势十分美妙,仿佛一只天鹅。珞珞和同学们一起屈膝谢幕,脸上笑意盈盈。海帆远远地看着台上的女儿,嘴角带笑,眼圈却泛红了。他一定是想起了当年暖箱里瘦弱的婴儿。
我醒来之后,他低声告诉我,璎璎没有了,只有珞珞了。说完,他把脸伏在床边。我知道,他在默默流泪。
每年珞珞过生日,海帆总是会搞些小孩子喜欢的花样。那一天,他们父女总会玩得兴高采烈。只是珞珞睡下之后,他会在阳台上站着,看着远处默默不语。他在想璎璎,出生几天就离开我们的璎璎。
珞珞25岁生日那天,和果果一起在京都。那天,她给我们打了个电话,又发了一张她和果果的照片。果果在一家饭店给她过生日。
海帆看着照片,笑了笑,似乎有些寂寞。珞珞第一次不在他身边过生日。
“她都25岁了,大姑娘了。”我安慰他。
海帆想了想,说:“也是。你25岁的时候,正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时间。”
那段时间,现在想想,似乎也不觉得多难了。想起来觉得好遥远。我摇摇头。
“晓舟,如果当年……我们的璎璎也长大了,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珞珞一模一样?”他低声说。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他提到璎璎的名字。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甚至没见过璎璎。当时我处于昏迷中,医生为我做了剖腹产。海帆曾经把一对双胞胎抱在怀里,一手一个。他说,两个孩子都特别小,比一般婴儿还要小。就几分钟,然后两个孩子都被放进了暖箱。也许就那一抱,璎璎在他心里烙下了印记。
那些往事,我不愿回忆。就算想起来,也会自动加一道屏障,把当年的痛苦隔离开。
我扭头,看到他眼角有颗泪珠。他也不掩饰:“老了,珞珞都成大姑娘了。”
他的脸形仍然清瘦,嘴角多了几分坚毅,头上的白发越发多了。
我伸手替他拭去那颗泪珠:“海帆,至少我们有珞珞。”
他握紧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