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未必空
今天找点闲,随意聊聊红楼人物吧。全是私人见解,或有不妥之处,欢迎探讨,当然探讨也探讨不出什么名堂的,各花入各眼嘛。
话说大观园内气象万千,为附庸风雅,建了个栊翠庵,请点灰不溜秋的老尼姑入驻显然不合适,有碍观瞻,于是请进了一位带发修行的美人。这位美人,因着人美才高,被排进了金陵十二钗第六位,名叫妙玉。
妙玉实力不差,颜值能打,才华够高,林薛都推她诗才第一。只一点,清高到矫情的地步了。
比如拉着钗黛饮茶,黛玉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去年的雨水,这姑娘马上脸一板,骂黛玉是个大俗人,嘲讽她不懂茶水。夭寿哟,论家世,妙玉不过是祖上是仕宦,黛玉父亲标准的士大夫,正经两榜进士,从二品盐课御史,母亲是国公府娇小姐,黛玉是身兼清贵富贵的独苗苗,见识不会少。打个岔说声雨水,大概率只是为了化解之前宝哥哥被妙玉怼不识茶器的尴尬,退一万步,就算没品出到底是什么水,至于就直接羞辱吗?一旁的宝钗显然也是没尝出什么水,不过她懂掩饰就没说话,眼见得黛玉被这么明着打压,即使是十年如一日暗中拉踩黛玉的宝钗也看不下去这份矫情劲了,拉着黛玉就告辞离开了。
妙玉如果是真清高,也还罢了,真清真高的就是神仙嘛,是与凡人不一样。可是红楼这本书里,作者点明的神仙就两个,一个神瑛侍者,一个绛珠仙草,她没轮上。明明是红尘中人,却硬要与红尘气作切割,就会伤到元气,而且显得不伦不类,充满违和感。
就说她法号妙玉,打小就出了家的,却是不肯剃发,对比半路出家的鲁智深,被师傅一句“六根清静,寸草不生”,连头发带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真智假妙,在一开始就有了高下。
头发既然没剃,那红尘中的三千烦恼,也是一点儿也不少。看到了俏郎君,照样动春心;看到了出色的姑娘们,明着交好暗地里攒着劲压人一头不在话下;看到贾母就奉承,遇上了刘姥姥就嫌腌臜。这分别执着心,比红尘中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不是不行啊,人嘛,总有贪嗔痴,可是还硬要显得自己高洁看不上别人就不好了。给暗恋的宝玉写个生日祝福,还要注明自己是“槛外人”——如果不是对“槛内”意动,又何来内外之别?如果我穿越到书里,我一定就对妙玉姑娘说:喂醒醒啊别说高人一等,你进了这书连12钗首座次席都没轮上,也就芸芸众钗一名,别这么矫情了啊行不行?
相比黛玉,高兴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喂情郎一盏酒,喜欢了就沁芳桥畔读读西厢,爱恨不屑遮掩。别人的善意恶意门儿清,看着尖酸却有宽仁处:湘云早早站了队,巴结着宝钗拉踩黛玉,每次进了大观园,却只有黛玉肯与她同席而卧;妙玉这么地嘲讽她,她却早早理解了妙玉对宝玉的心。因为理解所以慈悲么,这样的红尘意才配得上历劫还情的仙草身份啊。
所以最后的结果,黛玉是历遍人间,质本洁来还洁去了,妙玉却是瓜洲渡口,红颜屈从枯骨(脂批),大白话就是还俗嫁给老头子当妾了。海棠被梨树压了也不舍得死,也正常,凡人嘛,就如你我一样,存在最要紧。
曹公对妙玉的判词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对嘛,不管怎么清高,其实从没洁过,也没空过,不过是红尘中人,所以陷于红尘也是应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