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月饼

老父亲从老家回来，很兴奋的告诉我，他带回了一袋老家的大月饼。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印象中的月饼，就是和月亮一样大，一样圆。月亮到底有多大呢？就是眼睛远望夜空月轮时本能感觉的那般大，直径大约一巴掌。对，老家的大月饼，直径刚好一巴掌，活脱脱的可食月亮。大月饼厚约一公分，表面密密麻麻沾满了芝麻，如同星星扎堆，密集恐惧症者勿视，不过我觉得很美，很饱满。大月饼皮薄馅厚，皮是当是用普通面粉做的，唯一陪衬就是表面附着的芝麻粒。饼馅很硬，成分不明，我能肯定里面有黑芝麻、冰糖、面粉，还会放些橘子皮碎末、干桂花之类。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橘子皮末的味道，也因之不喜欢吃这种大月饼。准确的说，小时候所吃的所有点心中，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种大月饼了。不过，不知为什么，每逢中秋或春节时，这种大月饼总会不期而至。印象中，对这种大月饼，我多半只是象征性咬两口，因为太难吃了，简直像泥巴！当然有时也会多咬几口，不过不是为吃入腹中，而是为了寻找冰糖。大月饼馅里，偶尔能找到黄豆大的冰糖，这是好东西，我儿时的最爱，不过这需要点运气。

除了这种大月饼，老家还有一种外形一模一样但直径只有一半的小月饼，当然比如今流行的月饼还是大多了。这种小月饼还有个中听的名字，叫“黄石港饼”。这种小月饼多成袋装，一袋有十块，摞装。父亲每次说到黄石港饼时，脸上总会带着虔诚色，似乎是无上美食，不过我尝一口，和大月饼口感没两样，总之不是味，没有味，难吃。

那时，小孩子们几乎都不吃这种芝麻月饼，不管是大月饼，还是小的黄石港饼。我们小孩子喜欢吃的，是“发饼”。发饼是儿时老家很流行的简易饼子，灰黄色，大小和大月饼差不多，不过更薄，更酥，成分很简单，就是鸡蛋加面粉，加些发酵粉，加点糖，烤一烤就好了。发饼有点类似面包，内部有许多气孔，不过更干更硬，闻起来有股特有的酵母香。发饼那时在乡里很流行，那时非正式走亲访友，多会带一袋发饼，十块装，堆成一摞，主要为了给小孩吃。我的小姑，家里很穷，不过她每次来我家时，多会带一袋发饼，所以我很喜欢小姑。

有一次我对父亲说，月饼一点也不好吃！发饼才好吃呢！

父亲听后很愤愤，说，发饼咋能和月饼比！

我后来知道，发饼比月饼确实要便宜得多，但我就喜欢吃发饼，小朋友们和我一样。

2000年后，我远离了故乡，也渐渐远离了大月饼和发饼。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还真有不像月亮的月饼，我后来吃的所有月饼，没有一种如老家大月饼那般像月亮的。后来的月饼貌似味道尚可，可我从不把它们当成月饼，那不过就是饼子，点心。而发饼呢，在老家已经绝迹多年了。

20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故乡的大月饼，说实话，虽觉亲切，可实在不想尝，当年的泥巴口感至今难忘。不过我依然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初觉粗糙，感觉不甚妙，但坚持咀嚼了会，嘢，慢慢的竟口齿生香，竟很有些嚼头！

大约，这就是当年父亲口中虔诚的味道吧！

有一些味道，需要时光的碾磨才能慢慢体味。

2020.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