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殿堂外》读书摘抄
1、作为一个古代文学研究者,自己不会作古诗词、文言文,没有感性体会,对于古人的诗文研究,总归隔着一层。
2、(清诗研究)“经典性成果”。一为总集、选本与工具书:(1)徐世昌《晚晴簃诗汇》;(2)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3)钱仲联《清诗纪事》;(4)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二为个人研究专著:(5)钱钟书《谈艺录》;(6)汪国垣《汪辟疆文集》;(7)钱仲联《梦苕庵论集》;(8)刘世南《清诗流派史》;(9)严迪昌《清诗史》。
3、我还想起清代诗人彭兆荪(甘亭)的两句诗:“世眼嗤点皆寻常,誉我我转心奭伤。”的确,内行一句中肯的指责,远远胜过外行的众口交誉,何况是内行的称赏?
4、章太炎论学术研究,谓“近世为朴学者,其善者三:明征定保,远于欺诈;先难后得,远于徼幸;习劳思善,远于偷惰。故其学不应世尚,多悃愊寡尤之士也”。(《检论·学隐》)
5、认了近两千(字),才教我读当时用浅近文言编写的国文和修身课本,然后再点上述古书让我背诵。他和一般塾师不同:(1)不教我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一类发蒙书。(2)不是叫我死记硬背,而是详细解释文义,再让我熟读成诵。这就不断开发我的智力,使我喜欢思考问题。
6、即使是启蒙幼儿,也应着重智力的开发,绝对不可只使其死记硬背。父亲的详解,使我对读书这事越来越有兴趣,越有兴趣就越会主动找书看。这种良性循环,就培养成我这一辈子喜欢读书,而且必求甚解的习惯。
7、我平时最爱看古人与时贤的年谱和传记,特别注意他们的读书方法,从而形成我的铁定原则
8、强调打下扎实基础。研究古典文学,尤其是校注古籍的,一定要对经史子集有个全面了解,就是直接阅读原著。我曾将“十三经”中没背诵过的圈读一遍,每天4页。结果,《易》35天,《仪礼》74天,《周礼》50天,《礼记》107天,《公羊》47天,《孝经》只28分钟,《尔雅》24天。这是任何一个古典文学研究者都应该而且能够做到的。我担任《豫章丛书》整理工作的首席学术顾问,发现不少校点者就因为没读过“十三经”,分不清哪些是原句,哪些是作者的说明。
9、对主要的经书(“四书”、《诗》、《书》、《左传》),子书(《老子》、《庄子·内篇》、集部(《文选》《古文苑》《古文辞类纂》中的名篇),必须熟读成诵。清人惠士奇说过:“先辈无书不读,尤必有得力之书。”(王鸣盛《蛾术编》卷八二《说通二》的《读书必有得力之书》)近代黄侃也说过,读书人真正下力气的只是几部书。我理解这话是说,你只要真正读通了这几部书(当然根据专业需要,不能固定哪几部书,但必定是打专业基础必不可少的),其他有关的书,自易触类旁通,迎刃而解。博而不精,那是平均使用力量,浅尝辄止,不能深造自得,那是不可能取得较大成果的。我的做法是,在专精的基础上力求广博。但博务必围绕精这一中心,否则就泛滥无归了。
10、背诵,不但能使你熟悉本文,而且能激发出你的灵感,你会联想到很多看似无关其实有用的知识。要知道,学术本来是一个天然精巧的有机的总体,你彻底熟悉了它的主要部分(根据你的研究角度所确定的重点而言),其他部分自会被你摸索、勾连起来。邢邵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背诵才会熟。
11、我强调要读原著,否则即使有工具书,你也没法用。
12、注释不是依靠工具书就能做好的,关键在于读书。也就是说,根柢必须深厚、扎实。否则必然是盲人扪象,郢书燕说。因为很多东西是工具书上查不到的,或者你根本不知道要查,也不知道怎样查。
13、一般人都认为钱先生太狂了。这是很自然的,凡是学识高明的人,总不能被一般俗人所了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俗人自然以他们为狂了。
14、阎潜邱尝言,著书须“不错不漏”。近日钱钟书先生尝为弟言:“阎氏之言,谈何容易,但能做到错而能改,漏而能补,斯可矣。”窃以为此深知甘苦之言。
15、“俭腹高谈”的人,论著可以倚马千言,其实大多“著书而不立说”,要他动手标点古籍,马脚便露出来了
16、你们要搞好古书的标点,请你们熟悉经、史、子、集,至少得通读过最主要的部分
17、中国古代文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你连看都没看过他们熟读的书,就想去标点、注释他们的诗文,行吗?
18、(怎样培养古典文学研究人才:)
(1)精读打好根柢的书
一个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人,“十三经”必须全部阅读,真正读懂。这懂,是指在现有各种注解的基础上弄明白书义。自两汉以迄明清,中国的文人,无不从小就熟读这些经典,你要研究他们所作诗、文,怎能不了解他们读过的主要书籍?
(2)博览群书
尽管你研究的是中国古典文学,但中外古今的文、史、哲,以至政治、经济,都应有所涉猎。以这样的文史水平,即使电脑列出了全部资料,他也不能正确理解和运用。
(3)确定主题,力求搜齐资料
在精读和博览的过程中,自然会萌生心得、体会,这就可以明确科研主题,围绕这主题来搜集材料。凡有关作者、作品和古今中外的评论,必须力求把这些资料搜罗齐备,以免撞车
(4)观点要由资料中提炼出来
没有观点,只是罗列一大堆资料,那不算学术著作。黄平举过一个例子:有一个朋友在国外学习,为确定选题,和导师反复商量。导师总不断要求他读书,而不替他定题目,要培养他自己发现问题的能力。以后用了三年多时间才定下选题。这朋友终于成才。黄平还谈到当年冯友兰、金岳霖两先生经常告诫:年轻人读书期间要多读、多听、多想,少写、少发表(甚至不发表)。我以为这非常正确。只有这样,才能有自己的新见解。
(5)著作必古所未有,后不可无
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九《著书之难》:“其必古人之所未及就、后世之所不可无而后为之,庶乎其传也与!”
(6)要学会写古文、骈文、旧诗和词。钱仲联、程千帆在改革开放后,都曾在谈治学的文章中说过:研究古典文学的,不会创作,其分析评论古人作品和理论,往往隔靴搔痒,不能鞭辟入里,所作只是一些模糊影响之谈
(7)不受名利诱惑。
19、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博导胡孚琛教授说:当前学术界存在着“逆向淘汰”现象,即将优秀的拔尖人才淘汰掉,一些有独立见解的精英人才被扼杀,反而使那些善于阿谀逢迎的庸人成为“适者”生存下去。现在评委对学术成果的评价,不仅同这些学术成果的本身价值不一致,而且与社会同行公认的评价也不一致。因为在许多情况下,大多数评委并非同行的权威,而是由行政安排的外行或是邻近专业的来评定的。这样,那些一人擅长的绝学或是个人的发明创造,反而被不精此学的专家压制住,得不到社会承认。
20、从事中国人文科学的研究,首先必须把国学(经、史、子、集)的基础打得结结实实。而且要多读古书,透彻理解其字、词、句的意义和用法。我不赞成小学生读“四书五经”,因为他们长大后并不都从事文、史、哲研究。但大学文科生,尤其是从事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而又涉及国学的,却必须补上基础培养这一课。
21、曹聚仁在他那本文化史里说过,吸收前人研究成果是“知”,我们在这基础上推陈(知)出新(识),就是自己的创见(识)了。
22、现在文科已经没有了学术权威,就只好用行政手段,由行政官员订规矩。对他们而言,可以摸得着的,只有表面的、形式的、可以量化的东西。”(资中筠)这段话非常精彩,从本质上指出了科研成果量化的根源:学术成果的评定,必须由学术权威来作出,而不是行政官员。(尽管现在的高校领导没有一个不是教授,但是名实是否相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现在学术腐败的根源就在于现行学术体制。在这种体制下,“只见行政,不见学术”。评定职称、课题、奖项、重点学科基地、学位点、“211工程”,等等,这些本来是学术界自己的事,政府只应做服务工作,现在却都变成政府行为。这种行政体制产生一种学术官僚,他们垄断学术资源,甚至决定他人命运。如能不能评上奖,能不能当教授、博导。这是学术界的特权阶层,也就是学阀、学霸。
23、厦大教授们接着指出,政府干预学术,必然违反学术规律,什么东西都计量化、数字化,完全以数字代替实际能力。而一些“甘坐冷板凳,一剑磨十年”的真正学者,却被那些“数字化生存”的投机取巧者所压倒。数字化管理的结果,是为学术界打造了一大批“真正的假学者”。职称、职务是真的,货色却是假的,根本就不具备教授、博导的能力和水平。他们最后谈道,行政部门定审批制度使学术界人忙于各种“公关”,也形成了各种小圈子,不正之风高涨。
24、(熊盛元:)这是因为“古典诗歌(包括古体和近体)属于文言语言系统,你要写作古典诗歌,当然必须采用文言词语,而中国士人的传统文化心态,是主张诗歌语言典雅的,这就必然要向群经诸子以及史籍去选择合用的词汇。至于外来词语,只要能表现新意境,自然也应该吸收。这就和中古以来士人吸收佛经的词语与典故一样,完全可以同化它们”。
25、大抵经部要能熟读《诗》《书》《左传》全部,《易》《礼记》的部分,其余细看。子部熟读《老》《庄子·内篇》《荀子》的部分,其余细看。史部熟看前四史的纪、传(包括世家)。集部主要是《昭明文选》的诗、文,《文心雕龙》要熟。有了这些作底子,你再一面明了读书门径(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书目答问》等),一面学习、运用各种研究方法,特别吸收西方的新观念、新方法,我写《史》就是这样做的。
26、(旧体诗词)我就不断地读,慢慢地自己也学着涂抹几句。我懂平仄根本不是从音学原理学到的,而是古人的近体诗读多了,渐渐辨清哪个字是平声,哪个字是仄声,哪个字可平可仄。四声本是口耳之学,我却目治而得。这也有个好处,就是读得多,词汇、句式、典故,越来越熟悉了,越来越会运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