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是怀乡人——叶嘉莹与张充和的交游

《掬水月在手》电影近期上映,讲述了女诗人叶嘉莹先生跌宕起伏,坎坷曲折的人生,人们忽然发现,以往印象里那位腹有诗书,气韵高华的女性,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埋头诗情画意,不食人间烟火。
现实中的叶嘉莹,饱尝人世冷暖,历经国家战乱、子女亡故、海外飘零种种艰难,将满身风霜化为胸中诗情,提笔写就一首首经典的作品。
1、共是怀乡人
1968年,叶嘉莹先生到哈佛大学,观看了一场昆曲表演。表演者不是别人,竟是与叶先生一同来自中国的张充和女史。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因为大兴样板戏,国内已经没人唱昆曲了,却没想到在遥远的海外,居然能看到一场纯粹正宗,传承自老艺人的演出。
看完演出,叶嘉莹当即赋诗一首,赠给自己的故乡人。
诗词里写:白雪歌声美,黄冠舞态新。梦回燕市远,莺转剑桥春。弦诵来身教,宾朋感意亲。天涯聆古调,先喜见传人。
张充和收到后,马上也和韵回了一首:诗本无今古,曲宁论旧新。但求歌与众,不解唱阳春。地远新偏迩,风殊意转亲。庭燎春婉婉,共是怀乡人。
共是怀乡人,这一句真是点睛,将两人的海外飘零,思归不得的心情写得淋漓尽致。
1948年底,叶嘉莹随丈夫从南京到了台湾,自此一去,二十余年不曾回到故国。她写: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
1949年年初,张充和随丈夫傅汉思从上海到了美国,自此一去,三十年遥望故乡。她写:暂别真成隔世游。离家无复记春秋。倩谁邀梦到苏州。
两位女史通过歌舞与诗词,互诉了彼此衷肠,她们都离开故乡太久了,仿佛失去了根基的花草,从东方的土地上拔根而起,扎根在了西方的土壤里。

但却都开的很美,很坚韧,芳香远播。
2、竟尔人天两地分
在电影《掬水月在手》中,有人评价叶嘉莹先生:古诗词救了她,她遇到什么困难,诗就能把她度过去。
人生恰如遨游苦海,叶先生遭遇的苦痛,非常人能够想象。
1976年,叶先生的长女夫妇在多伦多因车祸同时遇难。
噩耗传来,她痛不欲生,日日哭之,陆续成诗10首,其中第一首写道:“噩耗惊心午夜闻,呼天肠断信难真。何期小别才三日,竟尔人天两地分。”
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惨痛的人伦悲剧。
而1977年8月,张充和惊闻最爱的弟弟张宗和去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们姐弟互相通信近30年。充和还计划着,一旦回国计划申请成功,就马上飞到弟弟所在的贵州,和他畅所欲言,吹笛唱曲。
宗和生前写给充和的诗词中,有这样一句:寄语远人须珍重,白头他日定重逢。
1987年,多次申请回国后如约踏上贵州,充和华发已生,可是迎接她的,只有弟弟宗和的遗像。他失约了。
3、对传统文化的执着
电影中,白先勇说到叶嘉莹,情绪激动,他说:叶先生她跟我一样,对传统文化的没落,很焦虑,很心急,她到处去教诗词。
现任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宇文所安,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却是一位钟情东方古典文学的汉学家,他曾受教于叶嘉莹先生,喜欢唐诗。他说:叶先生说,学生应该看唐诗宋词,她影响了我。

无独有偶,张充和执教耶鲁大学,教授美国学生书法和昆曲。充和笑称:我门下弟子,皆是白丁,他们不认识中国字,却能跟我学书法,写的都还不错的。
为了宣传昆曲,让它在海外传承,充和和朋友们参与海外昆曲社,甚至在各个大学演讲和演出,不厌其烦的向西方文化圈推介自己国家的有600年历史的文化艺术。
因为充和多年的宣传,数年后白先勇策划的青春版《牡丹亭》在海外巡演,大获成功,令无数西方观众为之倾心。
充和说:土虽非我土,花应为予开。(虽然不是我的故土,但开出的花朵我来决定)
她和叶嘉莹先生都是传统东方文化下熏陶出来的女性,有深厚的国学功底,又因为命运造化,到了西方国家落地生根,在那边文化迥异的土壤里,她们依然绽放了自我,用自身坚实丰富的底蕴去影响着他人,香远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