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英国乐队Anathema —— 一个乐观主义者的社会性死亡 Part.4
1999年，包括华纳、BMG、百代、索尼、环宇五大唱片公司在内的唱片公司共同起诉海盗音乐分享平台Napster，随后Metallica的万年老混子LarsUlrich也领头带领各大乐队加入团战，一举让平台创始人Shawn Fanning元气大伤，不得以退贤让位。至此数字音乐时代的帷幕已然拉开。2003年苹果公司率先推出iTunes Store，以每首歌99美分的价格出售给用户，6天内就卖掉了100万首歌，这也是音乐行业的一个转折点。2007年Radiohead和Nine Inch Nails先后选择用网络发行的方式出版各自的专辑，随后数字音乐发行开始慢慢走向主流。一直到今天，消费者和出品方们的习惯已经被基本改变，这其中我作为一个普通乐迷，见证了从Myspace、Soulseek、eMule、网盘、俄式种子站到云音乐免费、付费、会员制的变更。Anathema虽然早在2004年底就通过网络方式发行了一张乐队在匈牙利的现场录音，但是Danny和乐队其他成员对数字音乐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们并不能靠这个赚钱。Vincent曾经在一篇采访中提到过，诸如Radiohead、Nine Inch Nails这种乐队能纷纷投入数字音乐的怀抱，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卖出去过上百万张实体，他们可以承担这种发行方式带来的结果。而作为一支始终未能取得巨大商业成功的乐队，数字发行只是拓宽销售的一种渠道，乐队一直会通过iTunes Store售卖音乐，坚决抵制Spotify，同时他们从来不为数字音乐发行做任何宣传。Danny强调说，自己会付费去购买数字音乐，但是他并不强求自己的乐迷这样做。相比之下，他更希望乐迷购买乐队的实体和周边。在近几年越刮越猛的黑胶复兴风向中，更多的流行艺人也选择进场收割，更好看的盘面和封套，更没重混、重录的音乐，更多的版本、套盒，大家都学会了吗？Danny说，不，我依然认为CD是最好的音乐载体。乐队一直到The Distant Satellites前都并不是有太多黑胶发行，也几乎没有各种颜色和版本的轮番整活。正是因为这样的固执，尽管演出已经多得都排不过来了，乐队在财政状况上还是没有特别大的改善。疫情期间就连前卫魔王Devin Townsend这种恨不得每次现场都出一张专辑的工作狂也通过网络向歌迷发出求助，希望大家能支持他的“隔离作品集”。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的，Devin对自己的幕后团队太慷慨了，他真的没办法像自己的好友Jason Newsted一样高枕无忧。尽管歌迷都在振臂高呼“And Justice For Jason...”，他依然能轻松通过各种版税在疫情期间为自己购置一套上千万的豪宅。而Anathema在2020年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2016年，乐队基本都在英国境内活动，他们一直也就像一支生活在本土的邻家乐队，时不时就会在伦敦和利物浦搞一些免费的教堂演出。在接下来的创作期中，Danny回忆起了一年前在柏林街头的一段经历。有天演出前，他在街边闲逛，有一个看着像流浪汉的人认出了他，两人边走边聊，这个流浪汉告诉Danny他是如何背井离乡来到德国当了难民，并靠着Anathema的音乐坚持下来并乐观积极地生活着。这个故事让Danny大受感动，并决定让15年前那个消失在A Fine Day to Exit封面的男人回到现实中来。他找到当时合作的艺术家Travis，让他设计一套“归家”主题的插图，于是就有了我们看到的封面上在黑夜中行进的车头灯。第一首序曲的坐标也是之前男人消失的那片海滩——位于美国圣地亚哥的Silver Strand Beach。这也是Travis的住所附近。从序曲开始，你可以听到这个男人从水中爬出，穿上衣服钻进车里，他打开收音机，一些旧曲的片段开始播放，往事在眼前浮现。他一路自西向东，路过San Francisco，经过Springfield，想着如果他开得够快，他的思绪就追不上他。后来车还是停下了，他走进一家汽车旅馆躺上了床，睡梦中某个人轻声对他说“一切都结束了，睡吧......”。转眼间他周围开始着火，而男人又再次在海边醒来，在专辑终曲Back To The Start中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家。这首歌的最后有一段隐藏音轨，当时John想记录下一个动机，他的女儿请求他为自己倒一杯橙汁，他养的鸟也开始鸣啼求食，一切是那么地美好。
那么所谓的“The Optimist”到底是谁呢？Vincent和Danny拒绝具象化这个人物，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单纯地用概念化的定义来解释这个形象是非常愚蠢的。他们只是通过The Optimist这个形象来传达一种普世价值观，通过他所经历的一切真实的感官体验，最终与听众达到精神上的相通。用Danny的话讲，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The Optimist。而在我眼中，Anathema就是这位The Optimist。在这张专辑封面上，我们可以看到乐队用一个下划线把乐队名字进行了读法的断词，Vincent说，为了让Anathema这个词回归其词源，不再被误解为现代基督教中对这个词的解释。Ana代表一种上升的曲调和情绪，thema则是主题、故事的意思，这个新的读法也代表着乐队的新生。这张专辑被英国前卫音乐大奖评为“2017年度专辑”。
Danny在2017年10月发行了一张个人专辑Monochrome，这也是他第一张非翻唱类的个人作品，总体可以看作是The Distant Satellites的B-sides。2019年八月底，Anathema正式与Kscope分手并和荷兰厂牌Mascot正式签约，看上去乐队很快就会发行下一张专辑了。而就在歌迷们翘首以盼的时候，Anathema突然在2020年9月22日宣布乐队将进入无限期修整的状态，这条消息在Instagram上的发布被设为不可评论。诚然，今年是对音乐产业冲击巨大的一年，一些乐手开始通过网络直播方式寻求突破，Katatonia等乐队则是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进行演出收取“门票”。Anathema一向不是一个会利用网络平台为自己宣传的乐队，他们既没有求助于乐迷也没有疯狂对过往作品进行无意义的再版，而是突然就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回顾了Anathema成军三十年来的历程，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总结这支已经陪伴了我十年有余的乐队。他们给过我力量，也曾是我当年“网抑云”的背景音乐。我曾经如饥似渴收罗来乐队成员所有的分支和个人作品反复聆听，在电驴拖了半年才下载到了乐队在匈牙利的现场录音，走了一整天翻遍半个柏林才找到The Distant Satellites的双碟特别版......他们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以至于到现在虽然我一次乐队的现场都无缘参与，也并没有太多的遗憾。前阵子和朋友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说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因果。如果他们还能在我有生之年复出的话，希望也会是最好的因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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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汉堡包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0-24 22:1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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