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旅行碎片(下) —— 法门寺随想

是谁
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让不知名鸟雀来盘旋?
是谁
笑成这万千个风铃的转动,
从每一层琉璃的檐边
摇上
云天?
层层风铃随意微微的晃动着,随着檐边直至高耸塔顶。坐在法门寺塔下,我心里默念出这首诗。林徽因的作品读得不多,但去年无意间在纪录片中看到这几句诗,却从此念念不忘,叹叹眼前此情此景在直觉上与其契合得如此准确。
不算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夹缝在绝对唯物主义无神论的爹,和朝佛礼拜讲究忌讳的妈之间,我试图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这样的后果就是被两方都讥笑为“墙头草”。我无法让自己全盘接受佛教里未可得证的轮回、天界、地域种种,但自大的用科学轻易否定所有的未知,也不得不说是一种迷信。当然,这也可能是对自己的一种开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一个偏见--在学术讨论中有关点对立的两派,总有一个中立派综合两派学说,每次听到心里就会略带看不起的嘀咕,不管最后两派哪派的证,中立派总是不吃亏。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或许就是沉浸在这个可以两个坐标系随意转换的状态。科学不是真理,科学是为了方便描述生活而建立起的一系列标准系,随着不断进步而不断订正。而佛教,是在科学边界外那一大片广阔还未开拓了解的黑暗。人们虔诚礼拜,进头香,做功德,而事与愿违者必定不在少数。有因此心生芥蒂,甚至对佛祖憎恨诽谤者否?鲜矣。虽然佛教用”来世报“做了解释,而芸芸大众”进“不达者,却也可”退“至唯物的世界做自我宽慰,这似乎是我们共通的智慧。
法门寺上”真身宝塔“字迹清晰可见,后来才知眼前的这座宝塔是80年代仿唐代建筑风格重修的。原塔始建于东汉,后因地震半边塔身倒塌,地宫由此打开,唐朝藏宝重见天日。宝藏中最出名的自然属是迦摩尼的佛指骨舍利。法门寺因舍利而置塔,至唐朝历代皆被供奉,迎请佛骨在唐末愈演愈烈。此后地宫门关闭,与世隔绝一千年余久。
这些被安放在法门寺博物馆的文物,在陕博后又一次刷新了我对秦川大地的认知。崭新如初,透着高级绿色的秘色瓷,特大号的鎏金银香囊,精致细腻的鎏金银盘,这些在来自皇家算是当时最高生活品质的用具,不由得让我思考,我们为后代留下了点什么呢?一千年里生产力”量“上的爆发,似乎没有带动品位上的同等增速。在西安看文物由最初的喜欣交集直到快要麻木的时候,这批藏品的质量之精,品位之高,又刷新了我的精神面貌而焕然一新。

在这些文物里,并没有佛指骨舍利。一座全新的,斥资超五十亿的合十舍利塔,成了它在法门寺之后的容身之所。这座三层的高塔特意为佛指骨舍利而设,据导游介绍,因为资金问题,目前塔二三层处于未装修的状态。走进塔内,一阵现代水泥楼质感的凉意袭裹了我的全身。室内装修富丽堂皇,可香火并不旺盛--显然香客们更亲赖法门寺的旧塔遗址。大厅左转进入长廊,两侧摆满了各处供奉的花篮,高耸近20米的屋顶营造出的空阔感和刚装修完的瓷砖水泥带了的冰凉感,冷酷得又让我双手收紧蹭蹭胳膊。然后就到了供奉舍利的莲花台。只有每逢初一十五,莲花台里的升降台才会升起,让游人远远的在层层香烛,贡品水果,鲜花前,一睹其真容。我朝着舍利的方向拜了拜,不知与其孤单的待在这还未竣工的新式高楼里,舍利是否仍旧更思念那待了一千多年的法门寺旧塔。
在出景区的路上,有宣传墙上画着法门寺的大事记年,大致是历朝历代皇帝礼拜进贡的场景。可随即一瞥,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良卿法师。宣传语用词隐晦,并不得知法师与法门寺的渊源,便手机搜索了一番。才知在wg时,法门寺被折腾的天翻地覆,在寺内佛像被砸之后,”代表封建迷信“的舍利塔地宫也马上要被挖开了。良卿法师在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劝阻无果后,对释迦佛祖的塑像膜拜,之后披上主持身份的五彩木棉袈裟,打开平时照明用的煤油桶,举过头顶倒下,之后坐于高高的柴草上,点燃柴草。心中本无坚定信念的“革命小将”见此状纷纷做鸟兽奔走,而法师自焚保住了法门寺的宝藏。
我深深向法师的名字鞠躬,记住了他的相貌,那天是五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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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桔最可爱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0-23 22:2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