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车言

小福，你好。

　　你我相伴一十四年，感情一般。

　　是我的问题。

　　我喜欢走路。上班走，下班走，周末走，休假走。你的存在，让我的走有了更远更大的空间，比如去上海，去青岛，去步行到不了的海边林场。你一个两厢小车，马力1.8，动力总是很足。无论上陡坡过泥路，从未落他车之后过。我喜欢开快车，高速路限速120以下的，开起来很不舒服，压抑。限速120且区间测速的，视野好、车又少的时候可以短时间开到140、150以上，非常爽，非常刺激，感受到肾上腺素飙升，速度带来激情，无可替代。能够明显感受到视野变窄，左边的隔离带压过来，压过来，更兴奋了。开高速的另一个好处是基本不用刹车，油门控制速度，这种掌控感非常棒，毫末之间，体会到发动机被精准操控的乐趣。

　　但我很少开你，小福，你肯定觉得奇怪，刚有车的时候的兴奋你也见过，拓展游荡空间，开心溢于言表，为什么还是不喜欢开车呢？车把我带到新地方，还得负责把我带走，所以我在任何地方下车，意味着我必须回来上车，这种闭环是我所不喜欢的。你停在那里，我无法摆脱，无法“不回来”，这一点，受不了。

　　我希望的旅行，是一枚射出的箭，一个放飞的气球，一艘不系之舟，一场没有终点的信马由缰。离开你，去爬一座山，翻过山，继续走路，而不是再回去拜托你载我下一行程。被迫走走过的路，被迫从离开到回归，是一种束缚啊。

　　你肯定笑我，家你不天天回么？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你不就是拴在磨边的驴子，周而复始始而复周么？车送你出去，起码是一种“离开”，而你的自愿归来，甘受束缚，又是出于什么样的怪癖？

　　小福，我喜欢和向往的，未必是我可以做到的。我被拴在生活里转圈拉磨，还要做出享受的样子，所有的逃离都在梦里，所有的自you都是疯狂。如果可以，你以为我就不想终结生于斯死于斯的宿命么？一个人，他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一个人，他生在这里，死在他处；一个人，他生在这里，死无人知。最后这个最好，避免了闭环的命运。

　　小福，今天加油时打量你，发现前轮上方有一处锈蚀，油漆起泡了都。近期起心换车，上次去修你的时候，师傅说若换车，就不必再为你花钱了。当年刚买你时，一点点剐蹭都要找保险，现在没那份珍重心了。这几年你病痛甚多，急用时无法用，且花不少钱给你瞧病，我心里对你不似以往了。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呢？想来想去，想到一个“敬”字。一介机器，能活起来，成个活物，且风雨里去得，泥水里去得，载人装物，力大无穷，怎不叫人钦佩。“敬”了就不会很“亲”，所以与其说我们共同渡过岁月，不如说蒙你照顾，多年辛苦了。

　　小福，当年我亲自选你，喜欢你的蓝色与型号，现在依然没有变，在街上见到一样的小福，还是觉得好看。我从来没有从心里拥有过你，你总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在我的意识里，命令、驱使之类的念头从未有过。你肯载我，我很感激。

　　今天停你在车场，离开去闲逛，恨恨地又想：还得回来开车！又离不开你，又不想被束缚，你原本是自you的工具，工具即限制。

　　闲这半天，跟你啰嗦这些，尽管买了你，却不曾自以为是主人，也不曾以你为友，那你就算我的“伴”吧。感谢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