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阐释,要色情
苏珊 • 桑塔格有一句名言:不要阐释,要色情(见《反对阐释》)。这是因为,文学阅读很像是两性之间的吸引和对这种吸引的回应:文本为我们的感知、注意力和行动力提供了独特的塑形,也形成了读者将要追随的 “猎艳轨迹”。文本揭示的形象不是惰态的,不是放在读者眼前的静止画面,而是存在着被诱拐、导引、媾合的可能。阅读活动让我们从内心体验这些 “色欲”形式,它们既是力量(力比多),也是我们精神、伦理与实践生活可能的向度;同时,阅读邀请我们模仿、调整或摆脱这些形式。
阅读往往是对这些力量和向度的体验、见证与回应。说回应,是因为趋向于一种文学形式不会对我们的存在及其坐标毫无影响:受到文学的吸引,注意文学的形式,被引向文学的运动和它特有的能动方式,我们就会相应地感受到自身潜在力量的方向并以此来标记事物的方式;当然,更包括我们改变它们的能力。回应这种召唤,如同被带进文辞的张弛关系,被安置在文学这种色欲关系的此处或彼处(褶皱)。
要掌握、参与文学的这种具象动态,就要将阅读看成是行动,而非解码。
在文本中行动,涉及到注意力、知觉、经验,意味着精神、身体与情感在语言形式内的演变。在书本中行动也就是与书本一起行动,甚至因书本而行动,让书本引导生命,并让生命形态发生改变。“行动”的美学概念,恰好综合了作品经验的现象学和自我关系的实用层面,因为属于阅读经验的东西会影响存在的语法,因此我们可将阅读看作嵌入式的美学行为,舒展于更广博之存在的弓弧之上。嵌入的意思是:阅读不与日常生活的其他审美时刻和其他相关行为相分离。与符号学和叙事学范例不同(在符号学与叙事学中,阅读被看作封闭行为,虽是重要的行动,但却与其他行动相分离,很难随后进入生活),文学经验与其他艺术并行,出现于一切实践的时刻,具体地(即色情地)与我们的生活结盟。
这里涉及的行为之广度意味着要将阅读放入一片更宽阔的、用福柯迷人又费解的话来说就是“存在的文体学”当中。我们的精神世界实际上是由艺术的色情 “痕迹”和“意图”、有效的回忆和欲望编织而成,它们塑造着我们日常生活的境况与处境,改变着我们的存在意向、感知形式、注意力及世界观。问题可以是尼采式的和实用主义的,可以涉及我们在生命中放入的 “艺术数量”,以及我们在不同形式和模态间自由穿梭的流动性和胆识。
福柯和德勒兹都认为这种动力源于主体化的活力,即让我们有勇气将阅读经验看作真正介入性的 “生命形式”,不同的读者通过把不同文本当作差异性的存在样板,尝试着色欲地(而非理性地)领悟文本力量,将之实施于真实世界的生活方式。因为现代人已丧失了自我的实体定义。
——《阅读:存在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