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纪2-婚礼前

由于种种原因，出于种种考虑，迫于层层压力，我还是拥有了一场婚礼。2020年10月4日，安徽北部一个小村庄，我把自己嫁了。

9月19号到30号，我和灿哥休了一个长假，沿着遥远的中俄边境饱览了一番小兴安岭秋日的美景，然后去五台山完成了一次近70公里的顺时针徒步大朝台，历时三天。去大朝台是有点私心的，如果只是为了单纯打卡五台山，我们只在台怀镇拜一拜、去黛螺顶完成一次小朝台也就够了；如果只是为了徒步，其实逆时针比顺时针好走得多，脚程快的两天即可走完。但我们还是选了顺时针的大朝台，因为这在佛教教义里更为虔诚。我们的私心就在于，想把这次朝台当作一个仪式，在婚前拜过五方文殊，护佑我们能携手白头，永不背离。

=============这是一条怕将来老年痴呆的我不记得所以可能写成懒婆娘裹脚布的流水账的分割线=============

30号晚从五台山坐着绿皮火车回到我家，爸爸开车接了两股依然战战的我们。本来预定10月3号开车从我家去安徽的，但是回家后爸爸建议提前一天出发，因为十一期间路远车多，容易发生不可控事件，3号那天即使能顺利到达，也只剩不到半天的时间留给我们做婚礼前的各种准备，太仓促了。事实证明老爸的决定是对的。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只剩1号一天时间来做临行前的各种准备工作了，灿哥还得和酒店联系临时增加房间、灿哥家人也要相应调整安排。1号一大早，我陪灿哥去理了个发，又找了家汽修店检查了一下车况，胎压和刹车什么的，洗了车，然后赶忙回去帮爸妈打包行李，不知不觉就在忙忙碌碌中过了一天。2号早晨，因为时间比较充裕，所以我们一家子磨蹭到差不多10点才出发，11点途经姥姥家进去拜访，这是灿哥第一次见姥姥外公，还顺便见到我的其他几个亲人。灿哥表现良好，尤其是表现出的对姥姥做的食物的喜爱，更加深了亲人们对他的好印象。

吃过午饭，正式开始向安徽进发。路上车确实挺多，但是灿哥这个老司机开车，我还是放心的。印象中那天的天气有点阴，甚至还飘了很久的小雨。我坐在后座靠着车窗发呆，车窗外深秋的太行山色彩绚丽，笼罩在烟雨里，很美。我的思绪时而放空了，心里知道是在赴一场以我为主角的聚会，可是与此同时好像最不重要的也是我自己，好像我是去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但也仅仅是任务而已。我在心里默默计算：2号出发6号返家，这个任务总长5天。2号不怕，基本都在路上，只有晚上需要和灿哥一大家子人吃饭，这个算一个任务；3号白天我和爸妈妹妹自己在酒店，晚上需要去灿哥家和他一大家子吃饭，算一个任务；以及第二天的各种流程，尤其接亲流程，要认真对一遍，做到心里有数，这个是大任务；4号是重头戏，尤其是上午的接亲。后半场在灿哥家举行的婚礼我是不怕的，哪怕只有妹妹陪着我，我也知道我不会搞砸；我怕的是上午的接亲，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参与，我祈祷这个流程一定一定要顺顺利利；5号和灿哥一大家子出游，应当也没有重要任务；6号就返程了，和灿哥家人道个完美的别算任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偶尔抽离出来笑自己，好好一场婚礼，我却紧张兮兮的仿佛要去升级打怪似的。可是这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任务呀，我必须得把它分解成一个一个的小任务，每完成一件就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打个勾，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定感。

怕什么来什么，下午果然遇上一起车祸，我们在高速上纹丝不动地堵了三四个钟头，导致到达灿哥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9点，灿哥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在饭店点好一大桌子菜等了我们几乎一整个下午，很的很抱歉。席间氛围还挺好，爸爸又开始猛抽烟，连灿哥都悄咪咪抽了一根。

散席后回酒店休息不提。晚上洗漱后躺在床上的我对自己说：5-1=4，加油！

3号早餐吃的酒店自助，说起来这个酒店真不错，算得上当地最好的酒店了，我们入住的那几天，每天都有若干场婚礼，西式的中式的，到处能看到鲜艳的花朵气球。灿哥为了照顾我父母的感受，这笔钱花得真舍得。上午，灿哥从家过来酒店，最后跟我和爸妈确认第二天接亲完之后要不要一起过去灿哥家村子观礼的事情。爸妈还是拒绝了，不论从哪里的风俗来说，都没有接亲完把女方父母一起接去的道理，灿哥父母是好意，怕我爸妈送完女儿后在酒店触景伤情，想邀请去一起热闹热闹。可是那样的话，一是道理上说不通，二是情感上恐怕更加难受。

中午灿哥带我们去了市区一家徽菜馆，狗肉居然是当地特色，还好在我们点菜的时候刚好售罄。羊肉汤倒是蛮好喝，对了老爸的胃口，就着饼呼噜呼噜吃了好几碗。安徽那几天有点小冷，吃过饭全身暖呼呼的，回酒店休息了。回去的路上灿哥说，按照当地的风俗，下午会有男方家的亲戚上门来“送红盒”，等女方过去男方家的时候再带过去。下午4点多，灿哥来电话说他姑父和堂哥到了，让我们准备一下。没多久看到来人，我回里间避了避，他们和爸妈寒暄了十几分钟就回去了。又走完一个流程。

傍晚时分灿哥开车过来接我们回村里吃饭。出发前把婚纱从箱子里拎出来请客房帮我们简单熨烫一下，服务员小姑娘一脸为难，说他们从来没有熨烫过婚纱，怕出什么问题，一定要请示主管才行，耽搁了好久。去灿哥家的路上，妈妈一直盯着窗外看，眼睛都不眨。我开始以为妈妈只是单纯出于好奇没见过的风景，后来听见她念叨：要好好看看我女儿嫁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心里一下子好酸好酸。到了村里，老远就看到村口搭了戏台子，走到院门口发现这里也搭了台子，周围散了七八桌乡里乡亲在吃饭。我们一行人下车后一路被好奇的乡亲们行注目礼。院子里更是热闹，除了若干桌吃饭的人以外，原来摆着鸡笼狗舍的地方都腾空了，架起了锅灶，帮忙的亲戚朋友往来穿梭，洗菜的、做饭的、端盘子的……喧嚣鼎沸，吵闹热烈，是传统的农村办事的风格。

主桌设在堂屋，一进房间就看到地上摆着一个易拉宝，是我和灿哥矫情兮兮的婚纱照，羞耻得我脚趾抓地。爸妈被灿哥父母迎上主桌，我和妹妹坐下首。其他一些比较近的亲戚渐渐坐满一桌，开始一一介绍、握手、打招呼、递烟、寒暄，我和妹妹始终保持围笑坐在那里cos淑女，我偶尔需要在被人cue到的时候参与交谈。灿哥从一回来就一直在忙前忙后，到上菜的时候又赶快回来帮忙布菜倒酒，同时紧盯聊天流程，随时准备承担双方的翻译工作。当晚七七八八摆了十六道菜，很是丰盛，灿哥爸爸略有得色地说，明天中午才是正席，到时候会有二十四道菜。一桌人吃吃喝喝，算得上宾主尽欢。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院子里开始放烟花，放得不多，但很好看，大概是取个好意头吧，希望我们的日子以后能红红火火。这时候灿哥的弟弟过来请我们去村口观看专门请来的表演团，据他说，那位吹唢呐的乐人是在豫皖鲁地区很知名的唢呐吹奏家。我溜达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刚过完农历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其实那一天忙忙碌碌，我本来对周遭的一切已经处于一种机械应对模式了，好像一个工具人，来走一个必须我亲自参与的过场。可当我站在台下，听着那劣质音箱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唢呐声时，俗气一点说，那一刻我的灵魂好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我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周遭的一切是与我有关的，甚至可以说是仅与我有关的。唢呐一吹红白事，这么多年我在无数个场合听了无数次唢呐，未来可能仍会听到无数次；可是只有今晚这一次，是为我而吹的；下次我再为主角的时候，可能已经在某个盒子里了。唢呐声嘹亮苍凉，喧闹声渐渐远去，夜凉如水，我静静地听完一曲只属于我的唢呐，留了一串眼泪，在这个我未来可能会埋骨的地方。

允许自己矫情软弱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要返回酒店了，毕竟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临行前妈妈拉着我，把灿哥家不大的小院几间平房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这样略显不礼貌的行为平日里妈妈肯定是不会做的，可我知道，她只是想好好地看看并且记住她女儿要嫁的地方。在灿哥家为我们准备的那间小小的婚房里，她看了好久好久，拿出手机左拍拍右拍拍。准备返程的时候站在院门口，她又拉着我的手说，我闺女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些年，最后给自己挑了这么一个窝窝。我泪都快下来了。

跟灿哥家人告别后，灿哥跟我们一起回市区，他还要回酒店跟我一起装饰一下婚房。本来酒店已经按照他们自己的常规规格布置了些，但我们看了效果图，觉得还是稍微有点简陋，怕爸妈看了心酸，于是提前在网上买了另外一些装饰品。回去后，两人一边给红气球充气，一边讨论第二天的流程，一起梳理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期间他的手机几乎没停过，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个语音，手机一整天连着充电宝都不够电。

灿哥很晚才离开，没多久爸妈过来了，拎着一个红兜兜，打开后是一叠崭新的不同面值的人民币，一百的、十块的、一块的，老爸说这都是他挑的，全是“一”，取个好意头。这在我们那里的风俗叫“抓富贵”，女孩子出嫁前，父母会把一些钱放在铺了红布的盘子上，女孩子单手抓，只能抓一次，抓起来的越多越好。爸爸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把纸币铺成最容易被抓起来的扇形，我在爸妈妹妹六只眼睛的注视下，转个圈一次捞起了所有纸币，大家都很开心地笑了。妹妹身负第二天当伴娘的重任，现在就已经开始琢磨把婚鞋藏哪里。想来想去，藏了一只在房间的保险箱，还一度破不开上一个用户设的密码，只好叫了服务员过来强行重新设置。婚纱这时也已经熨烫好，我决定先试穿一下，免得第二天早晨时间太赶手忙脚乱。妈妈妹妹四只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帮我穿好，我从衣帽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老爸也在看着我笑，笑容很复杂，估计他自己都形容不出来是哪种心情更多一些吧。

很晚了，我们最后整理了一下房间，收拾出第二天要敬改口茶和跪拜的空间，又大致顺了一遍流程，爸妈妹妹就回各自房间休息了，只留我一个人睡这个贴满喜字和气球的“闺房”。我盯着红艳艳的床单枕套发了会呆，忙乱了一整天的脑子有点宕机，不知道作为一个第二天就要出嫁的新娘，此刻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比较对。怔了一会儿，发现多愁善感的思绪跟不上，理智回笼，拍拍屁股洗漱去了。睡前跟灿哥通了个电话，我问他紧张吗，他说紧张啊，怕有什么事情没考虑周全，怕第二天出什么意外……我们互相勉励了几句，就道了晚安。调好闹钟，第二天还有场硬仗要打。睡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5-2=3，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