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三十三：如意承溺，金莲护短（贰）

昨天蔡九公子拜访西门庆，所以今天西门庆出于礼仪要回访，出门之前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应伯爵请了西门庆的众位太太去参加他儿子的满月酒，照理说应该是所有人都去，但是这次吴月娘却请示西门庆：“应二那里，俺们莫不都去，也留一个儿看家？留下他姐在家，陪大妗子做伴儿罢。”潘金莲索要貂皮大衣一事已经让吴月娘极度不爽了，既然你想穿这件名贵的貂皮大衣去参加酒会，那我就向家主请示不让你去，留你看家。可是对此西门庆的回答是：“我已预备下五分人情，都去走走罢。左右有大姐在家陪大妗子，就是一般。我已许下应二了。”西门庆早就备下了五份人情，要五个老婆一同前去参加应伯爵儿子的满月酒。吴月娘的计划被打断，“听了，一声儿没言语”。没言语，那就是生气了。

第二件事，是玉箫向潘金莲打小报告。我们都知道，在偷情被抓现行之后，玉箫已经是潘金莲留在吴月娘身边的卧底，有什么事都会来向潘金莲汇报。这次过来就将昨天晚上吴月娘说潘金莲索要貂皮大衣又“把拦汉子”的话，以及玉楼酸溜溜的回答都学舌告诉了潘金莲。对此潘金莲霸气回答道：“有一个汉子做主儿罢了。你是我婆婆？你管着我。我把拦他，我拿绳子拴着他腿儿不成！”前一句，潘金莲强调这件貂皮大衣是西门庆同意给的，并不是自己强行索要的；后面的话则是说她没有把拦西门庆，她是凭实力让他来自己房间的。潘金莲的原话充满了市井的味道，充分展示了一个来自社会底层，见识有限，但又非常精明、性格刁蛮的女人。

这两件事，使得吴月娘和潘金莲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矛盾越演愈烈。眼看两人的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作者却用了另一种手法让两人之间的战争爆发得更激烈。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西门庆去蔡九公子家回礼，吴月娘则领着四位姐妹一起到应伯爵家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家中的主子都出门了，如意和迎春、绣春就准备了一桌酒菜请潘妈妈和庞春梅过来吃。一来自己刚刚向潘金莲这边的势力服软，借此机会向组织里的人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二来则是借这个机会和潘金莲那边的人处理好关系，联络好感情。酒过三巡，常言道“有酒无乐，索然无味”，于是庞春梅提议找个人来唱首曲子助助兴。刚好申二姐也来参加孟玉楼的生日会，就是那个王六儿的邻居那位盲人歌手，此时正在吴月娘房中，所以春梅就叫春鸿去把申二姐叫过来给她们唱歌。

春鸿来到后边上房，对申二姐说：“俺大姑娘前边叫你唱个曲儿与他听去哩。”在申二姐眼里，大姑娘就只有西门大姐一个，而西门大姐就在自己面前，就问大姑娘是谁。春鸿说是春梅大姑娘。申二姐一听，说春梅算老几，“稀罕怎的，也来叫我？”让她们叫郁大姐去唱也一样。哪怕大妗子在旁边劝，她也是“坐着，不动身”。

春鸿没能成功请到申二姐，回来把申二姐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庞春梅听，庞春梅一听怒从心中起，，带着酒劲，一阵风走到上房，指着申二姐大骂：“你是甚么总兵官娘子，不敢叫你！……你无非只是个走千家门、万家户，贼狗攘的瞎妇！……俺家本司三院唱的老婆，不知见过多少，稀罕你。韩道国家兴你，俺这里不兴你。你就学与那妇，我也不怕。你好不好称早儿去，贾妈妈与我离门离户。”庞春梅的大骂里包含了三层意思，第一是申二姐只不过是一个卖唱的，她堂堂庞春梅怎么叫不得；第二是西门庆家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申二姐这么嚣张的；第三是，就算有王六儿给你撑腰，也是现在就滚出西门府。

申二姐看来也是个硬脾气，面对如此的辱骂并不服软，而是说道：“耶嚛嚛，这位大姐，怎的恁般粗鲁性儿，就是刚才对着大官儿，我也没曾说甚歹话，怎就这般言语，泼口骂出来！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

庞春梅一听那还得了，简直就是火冒三丈，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劝解，最后还是一顿臭骂把申二姐赶出了西门府。最后还狠狠地对众人说：“方才把贼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他还不知我是谁哩！”大有西门庆都为我撑腰，你竟然在这里和我叫板的气势。

本来是如意请庞春梅吃饭，庞春梅应该是心情很好才对，那么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呢？

如意请庞春梅喝酒，其本意就是向潘金莲示弱，向潘金莲房间里的人示弱，所以反过来庞春梅叫申二姐唱歌给大家听，其实就是想在如意面前显摆显摆，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望。在庞春梅本身看来，她对自己的面子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是申二姐却不买这个帐，这让庞春梅的面子往哪里搁？这要是私下的事，可能还会低调处理，但现在是在一个想显示自己威严的人面前难堪，这不就是等于在如意面前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踩吗？所以庞春梅当即发怒，并且搞出如此大的阵势，最后甚至在赶走申二姐之后还要在如意面前说“他还不知我是谁哩”。这都是做给如意看的，虽然没能成功叫到申二姐来唱曲，但却同样地达到了一个教育警示如意的效果。

至于申二姐，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作为一个盲人歌手，其本职工作就是卖唱陪笑，好好地伺候金主爸爸。吴月娘请她来参加孟玉楼的生日宴，那么此时吴月娘就是她的金主，忠诚的她大概只听金主的话。再加上作为一个西门府之外的人，除了听说西门府家的西门庆和吴月娘是当家的牌面，春梅秋菊等人她又会知道是谁呢？况且作为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庞春梅在西门府内的复杂关系？所以她拒绝给庞春梅唱曲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问题就倒霉在她对西门府的复杂关系全然不知。

庞春梅引起的这场风波还没完，我们下一篇接着聊。

正是：故园有情风月乱，美人多怨雨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