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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辞后，我去了青岛做义工

莎莫 2020-10-31 14:39:22

今年上半年我过得很不好，一直到了下半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被工作折磨得我只能靠辣条、炸鸡和酒来消解负面情绪，去天津出差加班到半夜最后在客户的办公室哭得颤抖，后面差点还替这破公司背锅了。更惨的是，我的领导还比我更先一步跑路了，她甚至没有提前告诉我。实在是待不下去，8月我终于提了辞职。不少人都劝我别冲动，冲动是魔鬼，走之前先找好后路。

但我下定决心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打工换宿。为了不给自己反悔的空间，我火速在豆瓣小组联系民宿，约了到岗时间，订好机票，甚至开始收拾行李了，尽管那时候我的离职审批还没下来。

出发前回了一趟家，跟家人说起这个疯狂的举动，我心里有点虚，都不敢说得太明白。没想到他们都没有反对，只是不停地念叨我去哪都不要紧，有人在一起就行，还让我好好玩儿。我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别提有多感动。

于是，九月的第一天，裸辞的第五天，我独自搭上了前往青岛的班机。

民宿老板是青岛本地人，我们管他叫哥。正如印象中的山东人那样热情好客，他擅长和人打交道，不管是跟客人聊天，还是跑邻居家借姜葱蒜，他都很在行。

大伟是民宿店长，吃不胖的东北人，以前是位吉他老师，去年来青岛和老板前后花了半年装修房子。平时除了接送客人之外，他留在店里的时间多，所以琢磨起编曲，在学音乐制作。

另一个义工小罗来自重庆，学的是餐饮。去年底裸辞，打算过完年找工作，结果碰上疫情，干脆过完今年再说。她是第一次做义工，而且出生这么久从没看过海，就想往海边走，最后在涠洲岛和青岛之间选了后者。

而我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从小吃着海水长大，也很喜欢海。之前有个中国旅行足迹很火，发现我已经把福建台湾广东海南全都走一遍了，大学的时候就很想来青岛，所以这次我几乎没有planB，直接定了青岛。

汇合后，第二天我就跟着纪哥和大伟先出发了。民宿不在青岛市区，而是在一座岛上，从码头坐船过去至少要40分钟，并不算近。那是一座尚未被过度开发的小岛，保留着山地丘陵的原始风光。岛民大多出海捕鱼为生，也有自家经营旅馆和农家乐饭店，平常周末和假期会有比较多青岛本地人过来玩。岛上的民宿集中在西边，靠近码头，人来人往比较热闹，而我们要去的村子在东边，那儿人少清净，但交通也相对不便。

仅此的一条环山公路贯穿整座岛屿，来往码头和民宿得坐车。环山上坡，只见铺满了的绿树和说不出形状的山石，矮矮的瓦房依山而建，成片或是零星分布。

车一路往上，景色逐渐开阔，透过围栏望出去，海天接壤，海面呈现两层蓝色，靠近岸边的是蓝绿色的，靠近海边的是深蓝色的，界限分明，有点神奇，像有人在上面划开了一样。

自认对海有极强免疫力的我，看到这样的景观，只想俗气地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对未来生活在这里的一个月充满期待。

打工换宿，顾名思义就是用劳动换取一个在当地免费食宿的机会。几年前我去厦门有过一次经验了，再加上我本身也挺喜欢做家务的，实操起来并不难。

忙碌的一天从早晨开始，7点多起来烧热水，给客人们做早餐，洗盘子，收拾厨房；客人退房后打扫房间，清洗浴室和卫生间，晾晒床品和毛巾；保持一楼公共空间清洁，扫地拖地，擦桌子，整理吧台和储物间的杂物；新的客人来了后让他们扫码登记，告知WiFi密码和注意事项；等等。工作是既定的，日复一日，除此之外的其他安排都很松散。

民宿一楼的吧台

做义工的前半个月，每天都很快乐，有种久违的治愈。

当疲惫的双眼从数不清的屏幕里解放出来，看见一切都是新鲜的。

早晨从洗衣房抱着刚洗完、软乎乎的被单晒到晾衣绳上，吹着凉风，背后是暖融融的太阳。客房落地窗正对着大海，有时干活干到一半会停下来，盯着波光闪闪的海面发呆。

民宿二楼的落地窗

下午三四点，忙了半天的大家在房间休息，我就戴上耳机陷进沙发里，享受着宁静而明亮的私人时间。晚上跟小罗一起上大伟老师的吉他课，又或者听他唱《水星记》。还可以跑到三楼天台数星星，这里的天空远离城市和光污染，运气好的话，还能捕捉到浅浅的银河。

深夜伴着虫声入睡，第二天就着鸟叫醒来，半梦半醒间会听得见公鸡打鸣。

民宿一楼的公共区域

岛上没有外卖，吃饭得自己动手，通常交给很会做饭的小罗来做，我就负责煮饭和切菜。谁能想到我来青岛，天天吃的都是川菜呢，哈哈。没有预定的时候，大伟会抽空开车带着我们逛岛上的几个景点。我们拎着水桶去石头滩赶海，穿过防空洞徒步布满碎石的海边栈道，站在烽火台看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任凭凶猛的海风给头发梳了一个个打不开的结。

岛上没什么游客知道的景点

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我反而觉得自在。这里没人认识我，我可以放肆地穿花衬衫，扎我最喜欢的麻花辫和双马尾，走路蹦蹦跳跳。我不再是那个穿着一身黑白灰坐在格子间码PPT的女机器人，我不再隐藏自己。我是鲜活的，我是自由的。

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家住在一起，有事没事就会琢磨琢磨彼此的方言，屋子里每天都混响着各种奇怪的声音——“你今日想港咩”，“你冷个棱个勒个呀”，“有呐味儿了”，每次都笑到肚子疼。

在民宿里打工，还会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客人，平时不太擅长交际的我，也会主动跟他们唠嗑几句。聊聊忽冷忽热的天气，告诉他们去海边的路要怎么走，有说有笑，一下子就拉近距离了。

不纠结过去，不思考未来，只管把民宿看作是我们家，把伙伴当成家人，用心招待好到访的客人，其余时间，全数拿来浪费。这何曾不是我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秋日。

下坡的公路让人想起日剧中的场景

在岛上我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就是一种习惯性动作，免得脑子和手生锈。

一开始掐好时间，打算只在青岛停留一个月就回来面试和找工作，行李收得很简单，箱子托运不过8Kg。但是日子呆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九月客人不多，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反而像是来度假的。再加上遇到的大家都很好，舍不得这么早离开，于是就推迟了期限，跟伙伴们一起全力迎接忙碌的假日。

后面发现衣服准备得不够，9月初还可以穿背心短裤，到了9月末就变得很凉了，我唯一一件卫衣还是某次下岛之后去优衣库买的。国庆遇上降温，最低气温只有5℃，冷得我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身上了，而且还不敢洗因为洗了就没得穿！想想还是觉得很好笑。

打工的后半段，干活越来越上手了，也难免觉得一般而重复的工作有些无聊。

岛上的物资和娱乐活动都比较匮乏，买东西只能去码头的小超市，开车10分钟，走路至少得半小时；村子外面连路灯都没有，天一黑啥都看不到了，只能呆在屋子里。

民宿三楼天台拍到的星星

在这里，周末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因为每天都是周末。有天我刷着朋友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全世界都在上班，只有我游离在外，无所事事。朋友们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久而久之，空白更多了，我在群聊里出现的次数更少了。日子平淡无刺，一天里需要用力思考的地方，只剩下今天吃什么。

前段时间在微博看到#6成上班族存款10万才敢辞职#这个话题火了，有些唏嘘。就我个人观察，我认识的人里很少有裸辞的，在今年形势下裸辞的更是少之又少。裸辞后还敢出来旅行这么长时间的，放眼整个列表也就我一个。赤裸裸的房租和不能断的社保都在身上扛着，谁也不能保证我回来还能像出发时那样潇洒。与此同时，被浪费的不止人生，还有金九银十无数个工作机会。

但我安慰自己，工作再找，钱以后挣回来，可一个月的“年假”是想都不要想的。

来之前我还画了个饼，大不了一边当义工一边找工作，直到找到合适的为止。我也经常留意网站和行业群里的岗位招聘，就是没有投过简历。最终我得出结论：我不想上班，还想继续当咸鱼。

又过了几天，爸妈都有点替我急了，旁敲侧击地问我中秋国庆回不回家呀？现在的机票贵不贵呀？我才不得不从梦里醒过来，掰着手指头计划回程。

离开岛上的那天很匆忙，中午才确定船没有停航，马上就要走了。吃完饭我马上就冲到房间里收拾东西，然后和小罗打扫房间，把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还原到它原来空荡荡的样子。走之前拜托纪哥帮我们仨在门口拍了照片，坐上邻居叔叔的车就去码头了。码头人很多，船开得很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这座小岛最后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国庆假期结束没多久，青岛出现了本土确诊病例。那时候我刚从岛上回到老板开在市区的青旅里，准备两天后飞回广州。睡醒一觉，社区就通知全部居民要做核酸检测，我们也跟着去做了。接着我疯狂地打电话给航司和机场问最新的防疫措施，担心核酸检测结果没出不让飞，更怕一下飞机就被拉走隔离。

我和大伙一起宅着，哪儿都没敢去，散伙饭也吃得心不在焉。起飞前一天焦虑到拿着手机睡着，凌晨4点惊醒，立刻刷热搜看有没有新增的病例。

最后我量过体温，拿着绿码顺利落地了，一回来就向社区和派出所上报信息，第二天去社区医院又做了一次核酸检测，等看到检测结果“阴性”，心才算放下来。很遗憾下岛前没再去赶海，离开青岛前没喝够啤酒，没有等到银杏叶变黄，也没有好好地跟大家拥抱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