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Pi海上漂流的奥德修斯原型
如果说西方人心里多少都驻着一些希腊众神的样子,应该不为过。西方小说、西方电影背后总会寻到希腊神话的原型,更不用说像《少年Pi的奇幻漂流》这样的奇幻作品。
这部小说与那个发生在1884年,一名叫理查德·帕克的17岁男生在海难中被其他船员分食的真实故事原型有关,但在精神层面,关于海上漂流的故事,我们不得不提及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海上历险记。

奥德修斯是谁?
特洛伊战争中大名鼎鼎的“木马屠城记”正是他的杰作!他是特洛伊战争的英雄。
奥德修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悲剧英雄,但其身上仍散发出悲剧色彩,而这悲剧色彩在于个人意志与既定命运的抗争。
奥德修斯的厄运来自希腊人攻城后的大肆杀戮。这惹恼了天上观战的诸神们,诸神决定阻挠希腊军队的回乡之旅。于是,回乡的船队在大海上不得不面对无尽的狂风、暴雨、巨浪和旋涡。
奥德修斯和他的船队在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把他们吹到一个他们前所未见的奇异地方,他们似乎越过了熟悉的世界,驶出了人类家园。 从这时开始,奥德修斯遇到的将不再是人类。
让我们试想,在漫长的海上漂流中,当你再也遇不到其他人类,那最危险的事情将是什么?那就是忘掉自己的人性,忘掉自己是谁?忘掉自己的欲望?甘愿接受死亡的诱惑。其实这就是奥德修斯历险的主轴——总是充满被遗忘吞噬的危险。
一、忘忧果岛

奥德修斯们第一个登陆的正是“忘忧果”岛。只要吃下忘忧果,人就不再像人,不再拥有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意识。
活在阳光下,记得别人,也记得自己。但奥德修斯却驶进了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在那儿,黑夜的力量,总是不断释放出阴影笼罩着奥德修斯与他的伙伴,使他们陷入一波又一波的迷惘。黑夜的阴影就在身旁,一旦忘记自己原本的愿望,就会被黑夜的力量所吞噬,而迷失与死亡也在那里等候。
嗯,对少年Pi来说,他也可以在那个食人岛上忘掉所有记忆,留在岛上,最后被寂寞吞噬。
二、把人变成动物的喀尔刻女神

人变成动物是不是也是一种遗忘?这甚至是连人的身份都忘掉了。这显然也是漫长漂流中,人们对丧失掉记忆,退化为兽类的一种恐惧。
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女儿喀尔刻,就是一位热衷于把途径的旅人变成动物的女神,因为她寂寞又好客。她希望有人能永远陪伴着她,而登岛的旅人终究只是过客,始终会要离开。所以,她用魔法将他们变成动物,让他们忘却自己曾是一个人。
奥德修斯派上此岛的水手,当然中了喀尔刻的魔法,变成了一头头猪。奥德修斯则借助赫尔墨斯的帮助破解了喀尔刻的魔法。喀尔刻早已知道,这是她既定的命运,还同凡人奥德修斯谱起了恋曲。
于是,喀尔刻又将奥德修斯的水手们重新变成了人,而且比原来更年轻、更俊美、更富活力。喀尔刻并没有破坏他们的人性心灵,如果人死了或是丧失心灵,就会完全进入黑暗之中,永远回不来了,但他们经历的不是死亡,只是一段变成兽类的过程,一段脱离人世的旅程。这段旅程使人遗忘过去,仿佛进入一场梦中,而一旦旅程结束重返人世,人就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三、无脸人

奥德修斯和喀尔刻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但奥德修斯返乡的意志并没有在温柔乡里被消磨掉。喀尔刻也没有挽留,只是告诉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辛梅里安仁的国家,那里没有白昼,只有黑夜与永不消失的浓雾,因为那儿是地域的入口。这次奥德修斯要去的不仅是人类世界的边缘,要面临的也不再只是忘记自己的过去与人性而已,他们要深入到死亡的世界里。
奥德修斯们在地狱边缘,看到一大群无脸的幽魂,包括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阿伽门农与阿喀琉斯,也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如同少年Pi在与内心老虎对话的那场梦中,看到了数不清的海洋生物、船上的动物们以及年轻的妈妈。

这或许是漂流中濒临死亡时的意识状态。
阿喀琉斯警醒了他。
阿克琉斯选择了短暂而光辉的生命,而不要寂寂无名的漫长人生,在青春最灿烂的时候英雄般死去,但他真的到了地狱就不一样了。他不要在死者的国度当伟大的英雄,宁可活在人间做一个悲惨的农夫。听完阿克琉斯的话,奥德修斯再度启程。
即使有了阿喀琉斯的警醒,奥德修斯也依然难以抵挡塞壬女妖的歌声诱惑。
她的歌声是对英雄死亡的召唤,她召唤英雄不再充当那个创造故事的人,而转而成为诗人歌颂的光辉形象。这样的光辉,是阿克琉斯生前追求并在死后懊悔的选择,无论如何,只有死亡才能带给个人不朽的名声。

所幸,水手们紧紧绑住了奥德修斯,绑住了奥德修斯循死亡歌声而去的冲动,他们继续前行。看来,人世间最难摆脱的竟是那个既虚幻又确实流芳百世的英雄名头。
四、卡吕普索之岛与没有名字的人

这之后,遗忘,昏睡,饥饿三种可怕的黑暗势力,始终埋伏在希腊人身边,伺机侵袭。终于,在途径太阳神岛时,奥德修斯不敌睡神许普诺斯,水手们则趁奥德修斯昏睡,没能抵住饥饿诱惑,吃掉献祭的神牛。这就逾越了人、神的界限,将神圣与世俗混淆,可谓犯下滔天大错。
宙斯出手了,他将奥德修斯的船击得粉碎,水手们都在水中漂流,最后只有奥德修斯紧抱一块船只碎片而得救。九天九夜后,他漂流到卡普吕索岛上。
卡普吕索这个仙女是阿特拉斯的女儿,也是普罗米修斯的侄女。她居住的这个小岛在世界尽头,已经到了海洋的边缘。卡吕普索意为隐藏,她与她的岛一直隐藏于世界之外,现在她也要藏起奥德修斯。
卡普吕索可以让他长生不死、永远清纯、但奥德修斯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永远住在岛上,忘记自己的家乡。隐没于世,不再是它自己,不再是奥德修斯这个命中注定要返乡的英雄。他在这个岛上所获得的不是奥德修斯的不朽,而是无名的不朽。这样的奥德修斯跟死者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可以称之为“没有名字的人”。
但奥德修斯即使被抛到人世的边缘,却仍一心一意要重返家乡,重新找回自己,他是一个对家庭、对故乡忠诚的人,一个永葆过去记忆的人。
如果奥德修斯一直呆在卡普吕索岛上,就不会有《奥德赛》这本书了。奥德修斯选择离开,展开了新的历险,最终成功返回。
这一路漂流,我们发现诱惑奥德修斯遗忘、变兽、死亡或是隐名的无一例外都是仙女或女妖,这正是神话中大母神所展示的双面:被含蕴的温暖和被吞噬的恐怖。《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的食人岛不正也是这种大母神的变形?

这女人模样的食人岛既是Pi在生存意志薄弱时的精神驿站,又是让他迷失自我的温暖子宫。英雄要跨越精神进化的门槛,就要重新面对涵养万物的宇宙母亲或者慈悲母神,选择死亡还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