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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遇见“霸道富二代”的Gay画家

陈十四 2020-11-06 16:3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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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的冬天，离平安夜还有七天，纽约上西区阿姆斯特丹大道(Amsterdam Avenue)边的一栋老旧公寓大楼里，一对画家夫妇的男孩出生，名叫保罗•卡德姆斯(Paul Cadmus, 1904-1999)。

那是个清贫普通的艺术家庭，父亲画些商业广告插画，母亲则画一些儿童画。两年后，保罗的妹妹菲德玛(Fidelma Cadmus, 1906-1991)出生。他与她此后90来年的一生中，有过传奇的情爱故事，亲历了美国同性文化的演进。

保罗出生的旧公寓大楼

公寓里全是贫困的工人家庭，满满当当。保罗的家中常有臭虫和蟑螂，冬天暖气不足，夏天十分闷热。十年后，15岁的保罗还在上中学，父母鼓励他结束学业，入读曼哈顿一所传统艺术学校-国家设计学院(National Academy of Design)，学习绘画写生。他在那里度过六年，此后一生也以画笔谋生。

毕业后，他像父亲一样，开始为一些广告公司画商业插图，三年过去，他开始厌弃，报了纽约另一所知名院校-艺术学生联盟(Art Students League)的素描课。在那里，他遇见同学贾里德·弗伦奇(Jared French, 1905–1988)。后者刚从美国安默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毕业，一所马萨诸塞州的著名私立学院，校友名录里有总统、国务卿等。两人互生情愫。

保罗(左)与弗伦奇

弗伦奇劝说保罗，画商业广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该去追求什么东西，比如纯艺术绘画。1931年，29岁的保罗和30岁的弗伦奇决定远离繁华，找一处偏僻不被打扰的地方，一起平淡的生活，两人共度时光，一同作画。

他们搭乘一艘去往欧洲的油轮，当年十月到达巴黎。在法国中部的沙特尔市(Chartres)，买了两辆自行车，自得其乐的在法国、西班牙的城市、乡村间骑行穿梭。最终，他们抵达西班牙东部的巴利阿里群岛(Balearic Islands), 在一个叫马略卡(Majorca)的岛屿上定居，旁边只有一个渔村，与世无争，风轻云淡。

保罗的男体油画作品

保罗在那里为弗伦奇画了一幅肖像。此后几十年，两人的关系沉沉浮浮，但那幅画一直挂在弗伦奇的家中。画中的他，赤身躺卧，白色床单覆盖一半身体，手中拿着名著《尤利西斯》。当时，那本书中因有大量关于主角手淫等性描写，在美国、英国等被列为禁书。

保罗在岛上完成了代表性的画作，并开始专注描绘、突出男性身体。弗伦奇对他说，只要在画中加些社会批判等冠冕堂皇的主题，画男体就不会是禁忌。与世隔绝的情人时光过了两年，直到保罗的妹妹给他寄了一封信。

保罗为弗伦奇画的油画，作于1931

那时，两人的生活已陷入困境。信上写的是政府拨款的一个公共艺术项目，有职位可以申请。1933年的美国处于经济大萧条，那是为促进年轻人就业专门成立的艺术部门，给一些邮局、艺术馆、政府公共部门等画壁画、油画等等。

两人决定重返纽约。保罗顺利谋得一份职位，每周领取不多不少的32美元薪水。他刚就职不久，为海军部门画了一幅以水手主题的油画，因缘巧合，一夜间从籍籍无名到驰名全国。

保罗(左)

那幅叫The Fleet’s In! (舰队停岸)的画看去平淡无奇，不过是舰船水手召妓饮酒的一些讽刺暗示。但有心人发现了画中的同性元素。前些年，国内流行一个同性间的暗语，即不确认对方是否是Gay的时候，可以摸左耳彼此暗示。而美国当时最流行的做法是在戴一条红色领带。

画的左侧，有一个戴红领带的Gay。已退休的海军上将休•罗德曼看过画后，十分震怒，迫使画作在展览前夕被撤下，《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也纷纷报道，满城风言风语。最终，时任罗斯福总统的堂兄、海军副部长亨利•罗斯福亲自出面，把画作带回家中，事情才作罢。

这幅引发争议的画，左上角有一个戴红色领带的Gay

戏剧性的事是他的名字和性倾向变得人人皆知。他在纽约靠港口的滨江公园(Riverside Park)喝咖啡时，开始有水手过来搭讪，暧昧的叫他上舰船参观。1937年，保罗在纽约的首次展出，涌来近万名的参观者，这在当时是个巨大数字。他在纽约的艺术圈中变得令人瞩目，但同年，初恋情人弗伦奇决定走入婚姻，未婚妻是两人的一个共同朋友。

无论无奈或无谓，此后一二十年，保罗与他仍保持情人关系。弗伦奇婚后，三人曾连续八年一起去不远的海中礁岛-Fire Island避暑，彼此默认这种关系。他们还组成一个摄影组合，在岛上迎朋唤友，前前后后，许多同性取向的艺术圈友人都前往度假，拍了大量裸露开放的照片。其中一人是保罗公开的情人之一、画家乔治•图克(George Tooker, 1920-2011)。

三人在岛上避暑

乔治19岁时，也在当初保罗认识弗伦奇的地方－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的课堂上－认识了保罗。保罗比他年长16岁，当时偶尔在学校里代课。那时的保罗，已在纽约的交际场如鱼得水，几乎每晚会出现在曼哈顿的一些高雅私密派对。

乔治不过是他众多情人中让人怜惜的一个。他开始带着乔治出入纽约的艺术圈，引荐认识许多成名的作家、艺术家、媒体评论人等等。

乔治(居中)与镜中的保罗(左)、弗伦奇(左)

二战爆发，远离战场的美国独善其身，纽约的夜生活仍夜夜笙歌。英国陷入困守后，保罗偶尔得知一位伦敦Gay作家爱德华·福斯特(Edward Forster, 1879-1970)十分喜欢他的画，虽然素未谋面，但他主动给后者寄一些食品等，直到战争结束。

著名的同性电影《莫里斯的情人》，就改编自福斯特的同名小说，一个关于两个贵族二代与贫穷男孩的同性情爱故事。战后，他亲自从伦敦来美国表达谢意。那时弗伦奇和妻子在马萨诸塞州的度假胜地普罗温斯顿(Provincetwon)租了一处房子避暑，保罗则带着乔治一起去住，众人在那里相见。

电影《莫里斯的情人》海报

也是那一年，乔治终于对保罗说，“我要离开你了，我寻求的是一份有所承诺的稳定关系，但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你和弗伦奇的附属”，从1939到1949，他们的三人关系维持了十年。

几年后，乔治认识了艺术家威廉(William Christopher，1924-1973), 两人果然共度余生，在佛蒙特州的一个乡间小镇平淡生活，避世隐居。多年后的2007年，时任布什总统还为乔治颁发过一枚“国家艺术勋章”。

乔治（右）在看保罗和弗伦奇弹钢琴

弗伦奇结婚的1937年，保罗身上发生了另一件重大的事。当时声名鹊起的他，结识了纽约最富有的艺术赞助人之一林肯•柯尔斯坦(Lincoln Kirstein, 1907-1996)。林肯是双性恋，毕业于哈佛，长相英武迷人，高大强势。

他一生私生活混乱，从哈佛低年级学生、水手、街边男妓，到长年的公开情人“纽约私人摩根图书馆”馆长詹生(Jensen Yow)等等，阅人无数。他对艺术圈的人尤其钟情，现在我们常说的“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词，最早就由他发明，用来形容保罗等三四个画家的作品。

林肯的肖像画和照片

林肯的情人：纽约私立摩根图书馆馆长詹生

他对保罗十分迷恋，两人保持若即若离的情人关系。直到某天，林肯对他说，要向保罗的妹妹菲德玛求婚，那时他与她才见过两面。保罗觉得震惊，但并未阻止。两人从情人，变成了妹夫和小舅子。

三年后的1940年，林肯与迷人端方的菲德玛完婚，两人和平共处。有时，他甚至会带一些男朋友回家同住，但都相安无事。此后半个多世纪，他与她相敬如宾，一生无儿无女。

保罗的妹妹菲德玛的肖像画

保罗后半生的画，全由林肯收购，生活开销也由他支付。林肯还为他盖了一座乡间大宅，有几年每周六前往，只为去吃一顿饭。时光容易催人老。林肯年老后，长年承受精神上的疾患，得了间歇性的躁郁症。

1964年，59岁的保罗出游楠塔基特岛(Nantucket Island)，一座美国东北部海中的岛屿。他遇见一个岛上跳舞的男子，名叫乔恩(Jon Anderson, 1937-2018), 当时年仅27岁。乔恩跟他回到那座乡间大宅，两人此后相伴35年，未曾分开。那年起，保罗开始减少社交，有时以乔恩作模特，只在家里作画。他后来说，“除了乔恩，没有想过与任何人有长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