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摩尔论伊森·卡宁《宫殿窃贼》
洛丽·摩尔论伊森·卡宁《宫殿窃贼》/《窃国贼》(Lorrie Moore on Ethan Canin’s The Palace Thief)
胡桑 译
这篇较长的短篇小说有关命运的缠绕,它使伊桑·卡宁跻身于大师的行列。有时,时间似乎需要花费一生去领受其全部意义,去激发它,随后略微无序地编织它,以便更好地揭示经验的真实意义,而卡宁对时间的精湛处理赋予这篇小说无与伦比的深度、智慧和复杂的结构。
在《宫殿窃贼》中,整个叙述时间由一个男人的沉痛声音编织起来,他借以追忆了自己充满拘限的孱弱一生。他犹如一名穿着道德苦行衣的修道士,坐在极为狭窄的(普洛克路斯忒斯 的?)床的边缘。单人宿舍、囚室、奴隶的意象出现于小说之中,旨在强调对富人和权势者的屈从,这构成了主人公的生活和整个精神存在。他缺少自我怜悯,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偶然而诡秘的古罗马专业知识,也无从感动读者。卡宁并不为自己的主人公感伤,也并未刻意将他塑造得更受尊敬、更受崇拜或更有力量。小说让统治阶级待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却并未落入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情,即富人终究不会胜利——或任何迎合我们的想象的东西。(我们时常忘记,在大卫和歌利亚 的故事中,大卫迅速成为了一个权势者:在这篇小说中情况也是如此,无论作者如何钟爱这个男人,他总是那么弱小。)我们可能会想起麦尔维尔:文书巴特比、比利·巴德或贝尼托·塞莱诺 ,也许都是典型形象。卡宁让他的叙述者在可能激发我们敬畏之心的意象与事件背后观察世界,尤其是那些依附于权力或社会阶级,以及依附于对正义的侍奉、忠诚与施行的意象与事件——并未让它们停留于破碎或毁坏的状态中,而是以温和而微弱的信念将它们凝聚起来。小说结尾处,在主人公与叙述者能够告知我们的东西之外,我们可以发现更多的内涵。
关于学校教师与世俗的格格不入,从布罗迪小姐到契普斯先生 ,在文学史上不乏先例——但这在较短的篇幅中是更棘手的任务。而在具有自身角度与困惑的二十世纪,成为教育美国特权者的一名教师,情况就更为复杂。将数人而不是单独一人的生活压缩进这篇较长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种精湛的技艺。而且,它包含了卡宁融合公共与私人事件的特殊技能——一部分民族经验经常被我们的作家所忽略。卡宁的小说总是由生动的惊异——文学批评家詹姆斯·伍德 称之为“生动性”——构建而成,并以结构完美的散文表达出来。他感兴趣的是这样一些瞬间,一个人生活的转折,命运受到挑战,性格得以揭示,或费解的事物被剖析。他让时间向前冲刺,如盖茨比 的汽车或亚哈 的船,而他笔下的人物在老年的躯体中保持着孩童状态。这是一项令人心碎的事业,而这里,他精妙地完成了。
收入《巴黎评论·短篇小说课堂》,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
注释:
普洛克路斯忒斯(Procrustes):古希腊神话中的妖怪。普罗克汝斯忒斯用他的床杀死过往旅客。他假扮成和善的主人,将路人请到家里让他们休息,但当客人入睡后,他就开始折磨他们。他要求客人与床的大小正合适。如果客人的腿或脚搭在床沿上,他就将其砍掉;如果客人太矮,他就将客人拉长,直至将人折磨而死。“普洛克路斯忒斯之床”意味着强求一致,迫使就范。
大卫(David)和歌利亚(Goliath):《圣经》人物。大卫是以色列国王。歌利亚是非利士人的勇士。在非利士人与以色列人的战斗中,尚未成为国王的年轻大卫杀死了歌利亚,并割下其头颅带回耶路撒冷邀功。
文书巴特比(Bartleby the Scrivener)、比利·巴德(Billy Budd)或贝尼托·塞莱诺(Benito Cereno)分别是美国小说家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e,1819-1891)三部同名作品的主人公,三个不幸的人物。
布罗迪小姐:英国当代女作家缪丽尔·斯帕克(Muriel Spark,1918-2006)小说《布罗迪小姐的青春》(The Prime of Miss Jean Brodie)的主人公,是一所教会小学的女教师,献身教育,一直单身,却不可避免地遭受流言攻击。
契普斯先生:英国当代作家詹姆斯·希尔顿(James Hilton,1900-1954)小说《再见,契普斯先生》(Good-Bye Mr. Chips)中的主人公,是一名耿直的退休乡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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