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书记丨在邯郸,一位老人和他的四千多本藏书

去复兴区一位老人家里收书,我意识到我在靠近这座城市,甚至听到这座城市粗重的呼吸声。我们常常习惯用一个地名加形容词,邯郸被形容为—— 没有前途。在这样的思维世界里,别样的小世界,他们是看不到的。
我的家乡,这座我口中的北方三线城市,也有被忽略的与被遗忘的,在它的某一个角落,生长着另一种光景。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知道这位老人家里有一批《读书》杂志,就加了微信。我发信息约定时间去他家里收书,老人微信里回复:“来前电话约定时间,双方互不浪费时间”。
周一店休日,我与奈开着老旧的铃木车前往。下午两三点的阳光刺目,车水马龙,途中收到了一条信息,老人说“一人在楼下等,一人可来家,到家后千万勿笑话我”,他还说,我是2020年第一个到家里的人,他从来都不让别人进屋。
老城区里滞后的城市规划使得停车位稀缺,交通管理却格外严谨,不注意停错位置就被贴条了。我已经为此被罚款五六百了。
可能独立书店倒闭的理由又要加一条,就是被交警罚倒的。
我们走向老人所在的小区时,看到他远远地在马路对面,向我们招手。他身着一身老旧的衣服,整洁,没有丝毫褶皱。接到我们,老人抱歉又坚定地说,只能去一个人。我只好让奈在楼下的小广场上坐等。

我跟着老人,走进了一栋90年代的老楼房,他住顶层六楼,没有电梯,老人说,“家里的空间太小,算上我只能容纳两个人,我已经很久没有招待客人来家里了。因为你要《读书》杂志,我就觉得你是个读书人,所以我才让你到我家里来”。像是对读书的敬意。
老人推开他的房门,我一下就明白他为何说只能一人上来了。房间不大,70平左右,两室一厅,外加厨房,阳台及卫生间。从进门开始,自然地留出一条人行道,两边的空间除了一些不多的杂物,满满当当堆着各种书。老人带着我大致转了一圈,门后,客厅的书码到一人多高,两个卧室的床底下塞满了书,老人给我指哪里还放着书,边说,太不方便招待客人了,让你见笑了。我连忙说,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我心里暗暗想,这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堂般的生活景象啊。
老人领我穿过厨房,到阳台,他指指上面,你看我把《读书》杂志放到了那里,墙上钉了一个木质书架,书架上放了一排《读书》杂志。老人正要搬来凳子,上去取,我连忙说,我来吧。取下来后,我过目了一下,有两年是整年的套装,很欣喜。
老人说,我这里还有一些八十年代的老版《读书》,我给你找来,说着,关上厨房的门,在门后,摞着一摞旧书,这一推旧书里,十有八九都是关于“文革”的。我挑选出两本《疯狂岁月:文革酷刑实录》,《浩劫中的一幕:武汉七二零事件亲历记》。老人叹了口气,说想当年我也是一名红卫兵,被人忽悠了。在他身上,我已经几乎看不到那个年代的痕迹了,诚挚,谦逊,阅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克服时代所施加的侮辱。
老人说,他从四年级就开始阅读了,这一屋子的书,算是他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初冬天暗的愈发早了,老人说,很抱歉不能让你夫人上来,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早些来,好好过目下我的书,别让你夫人等着急了,有人在等,总是牵挂。老人和我一起装好两袋《读书》杂志,起身告别。
在出来的某一刻,我又重新认识了我所在的这座城市。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是文化沙漠,因为有这样一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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