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和爱情
献给爱情/活着的死去的及所有的 小美第二次走进牙科诊所时,小雷已经认出了她,她今天涂了淡妆。小雷坐在椅子上,那把椅子是可以转动的。他背对阳光,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穿过那盘绿色植物,暖暖的铺在房间里。 小美说,医生,我准备好了。 小雷之所以对这个称不上好看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十分舒服的女孩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第一次走进诊所时肿着脸,腮帮子里像塞进一个小馒头。小雷想起了公园里的松鼠,它们有时把食物藏进嘴巴,尾巴摇几下,消失在树和树交织的茂盛里。 小美说,医生,我要拨左边的智齿,右边刚刚拨完。小雷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这样的女孩,他提起极大的兴趣。小美按部就班做了常规检查,她左下方的智齿完全不影响其他牙齿,生得很是整齐。小雷仔细查看照片时,听见小美说,医生,我刚从第四医院拔完一颗,他们骗人,不按我的要求来,第二颗我就不去他们那里拨了。小雷抬头,看见女孩的腮帮子正在起伏。小美说,我不用麻药,直接拨。 小美这次坐在医生对面,小雷说,准备好了,决定好了。小美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她眼睛不大,细长。小雷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疑问,他太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为什么要自找罪受。 南方冬天的午后,太阳很烈,小雷作为这家小小的牙科诊所的主治医师(或许称为最为年轻的主治医师更为恰当),他一反常态的和病人(或许不该这样称呼,但该怎么叫好呢)聊起天来。小雷说,你,能说说为什么一定不用麻药吗,还有,你的智齿根本不会影响到其他牙齿。难道是为了美,现在很多女孩听信传言‘拔智齿瘦脸’,其实,从科学的角度讲,这完全没有根据,只是脸颊会陷下去一小块儿,你懂我的意思吗,所以。。。小雷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字,连成长短不同的句子,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小美说,医生,你真想知道吗。小雷说,叫我小雷好了。他想用这种方式拉近距离,这是医生和病人间相互了解便于沟通的良好方式,但其中或许藏有一点点私心。小美说,医,小雷,你,相信爱情吗。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年轻的医生陷入茫然,他或许在下个瞬间努力从记忆里翻找似乎可以称为爱情的回忆,现在,他还单身,是一个每天开着小排量汽车往返于家和医院的年轻男人。小雷用微笑回答了女孩的问题,他知道她将要对自己讲述的一定是有关爱情的故事,但牙齿和爱情能扯上什么关系呢。小雷回头,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窗外是很少下雪的南方。 小美和初恋大海是在热闹而略显庸俗的迎新晚会中相识的,参与到一个用两个肚子挤破气球的游戏中。气球破掉的瞬间,两张脸险些撞到一起,换成贴这个字或许会让画面更显脸红心跳。年轻的男孩女孩脱离了高中监狱式的管制,两只自由的小鸟很快碰撞出火花。这是南方女孩和北方男孩相恋的故事,他们在北方相遇,故事的开头和中间的所有桥段都略显庸俗。小雷从这个故事中揣摩出一个微小的细节,大海或许更加喜欢小脸盘女孩,而小美的脸不够小,她的下巴稍微有些圆润。小雷却是喜欢略带肉感的下巴。思量之后,小美讲述了无数件两个人的浪漫。比如,两个人一起吃校外只开业一年便倒闭的20元自助小火锅,中午饿着,肚子咕咕叫着冲进去大开杀戒。比如,大海买好早餐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他立起衣领,冷风就从脖子两旁绕过。五分钟内他给她打去三个电话,他害怕豆浆在寒风中保持不住温度。 临近毕业,大海突然提出分手,这令小美措手不及。好在这时小美的毕业论文已经完成,修改了三到四次,光打印就花费了近百元。对于这段无法挽回的感情,小美耗尽了许多眼泪和无限温柔。女孩子的温柔会是什么呢,这令小雷产生无限遐想,他不由偷偷把目光分到女孩隆起的胸脯和曲线美好的大腿,再快速收回,一切都做的小心翼翼,不露声色。 这段感情像总要在冬天飞走的候鸟,小美说,大海,我们都没一起旅行过。大海说,是啊,我们只等过几次海上日出。他们的大学距离海岸不足二十公里。小美说,我们去看雪吧,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北方铺天盖地的大雪,爸爸去哪,去那个地方,雪特别厚,好多白蘑菇。她想说出‘好聚好散’,但憋在肚中。大海看着小美,他终于还是答应了。他们约好冬天出发,成为陌生人或好朋友(恋人分手可能成为好朋友吗)之前一起游一次厚雪。 小雷想,女孩或许想用最后的浪漫和美好留住男孩,可留得住吗,留不住。小雷想知道大海为什么突然和女孩提出分手,他从她的描述中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或许只是因为‘毕业就分手这个魔咒’,又或许是男孩认识了新的女孩,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无疑也是庸俗的。 跨过北方不安的盛夏,清爽的的海风令这座城市失去了无数个燥热的白昼。再经过一个漫长的秋天,树叶纷纷落下枝头光秃萧索。小美一直守在北方的季节变幻中,她在等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旅行。她和大海同住在校外租来的公寓,一个月1600块,一人一半,小美不想让大海独自承担。看来在这次旅行前的半年时间里,小美和大海仍然保持着情侣这种男女间的特定关系,两个年轻的身体也注定常常爱抚。 冬天来的时候,小美独自站在海边看了一场白色羽毛浮在海面的美丽景色,她脸被风吹得通红,忘记时间。 临近春节,小美和大海赶上通往哈尔滨的高铁,和春运中急着回家哪怕只闻一闻家乡味道的漂客们成了几个小时的短暂邻居。车上味道不好,食物和不自觉的脚臭混合成新的无法言说的气息。终于熬到下车,他们在哈尔滨停留两个晚上。第一个夜晚,确切的说是从黄昏到夜晚这段天色变化明显的时间,逛江边/中央大街/圣索菲亚教堂,夜色中的步行街和教堂十分好看,鸽子睡了,马迭尔冰棍有些硬,硌牙;第二个夜晚去了冰雪大世界,小美拿出学生证时忘记自己已经毕业,再享受不到半价门票。原来青春和美好的曾经真的离开自己留在诺大的校园,默默注视着新的青春新的年轻人。大海买了两张门票,她拉住他的胳膊,后来两只手拉在一起,十根指头交叉,他们的身体和夜晚的风穿梭在色彩缤纷的冰雪世界。 隔天早上,拖着疲惫身体的两个人匆忙赶往牡丹江市海林市,坐大巴。没买到火车票,也没报旅行团,小美听说旅行团特别宰人,强制性消费动则四位数,尤其像她这种开口就听得出来的典型南方姑娘。大巴从哈尔滨西站出发,不慌不忙的开出城市。车里空调不太好用,小美有些冷,她穿了一件鹅绒服里面一件羊绒保暖衫,都是浅色。大海把她抱在怀里,又或许是她拱在他的怀里,他们完全不像即将分手的情侣。 下午,他们顺利到达海林市,城市覆盖一层兔绒般的白。一人提着一只大号拉杠箱,四行轮印跟在身后,正盘算着如何去往雪乡,只剩68公里的路程就到达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地。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见了另外一对情侣——大林和小薇。这对小情侣并没比小美和大海年长多少,出于礼貌,小美甜甜的叫哥哥姐姐,林哥薇姐,大海也跟着叫。小情侣是自驾游,他们驾驶一台被时光做旧的辽A(沈阳)牌照的日系汽车,后备箱里还有空余。大林很热情,典型北方汉子,他说你们上车吧,一起走,顺路,别客气。小美很高兴,大海有些不好意思,坚持分担车费(汽油钱),小薇说好最后算。大海把两个箱子塞进了汽车的后备箱里,这回满满腾腾了。 大林开车,副驾驶位置是小薇,后面依次坐着小美和大海。很快,路过杨子荣纪念林,这时已经看得到天地苍茫洁白如初的景象。车停在路边,四个人下车玩闹一会儿,两个女孩在树林里偷偷撒了尿,风吹在屁股上像小刀子割。再上车时调整了座位,大林开车,小美坐在副驾驶位置,因为对于唯一的南方人来说,天地苍茫洁白一定十分新奇,这是小薇提出来的。如同北方人迷路在蜿蜒曲折的苏杭古镇江南水乡。 这段路开了两个小时零几分钟,快下车时小美听到后边的两个人已经熟起来。小薇和大海不仅是老乡,高中时还是校友,小薇比他大上一届,他们聊天时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从那所重点高中里不断翻找,由同一个数学老师搭建起桥梁。小美听到两个人的笑声很不舒服,因为大海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她偷偷瞥向大林。大林说,我们四个真是有缘,有机会办个集体婚礼吧,哈。 这句话止住了大海的笑,他说,我去买门票。 走进雪乡,仿如走进童话,小美说这或许是圣诞老人留在中国的另一故乡。好在时间尚早,他们先挨家挨户询问住宿价格,民宿基本满员,最后在某条分岔路的小径处寻到一家还剩最后一间房的民宿。房间没有独立卫浴,靠窗一张可以睡四个人的火炕,一晚800。大海和大林负责搬运行李,小美小薇收拾房间,熟悉环境。厕所和洗漱间在走廊尽头,离房间十几米,走廊有圆形的声控灯。男人搬行李时,小美突然问小薇,你觉得他怎么样。小薇笑笑,不错呀,人长得也帅。小美说,还有呢。小薇说,我们聊的挺开心的,他是个心特细的男孩,刚才下车时还拉了我一把,怕我滑倒。你没看见吗,呵呵。你们处多久了。小美说,四年,四年半。小薇哦了一下,我们家大林心粗,大大咧咧。小美说,姐姐,你喜欢心细的男孩吗。小薇说,这话说的,谁不喜欢,你可看好他。 傍晚,四个人结伴在雪乡闲逛,自整顿之后,景区物价明显有了改善。四个人吃饭花了300块,零头抹掉,有肉有蛋有菜有酒,可以接受。大林饭量极大,吃饭时一碗接着一碗,食物在他的嘴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大海给两个女孩每人夹了一块鸡腿。最后剩下一杯白酒,小杯,大林一饮而进,说国家号召不许浪费粮食,白酒是粮食酿造。 饭后,四个人在主街走走停停,雪乡上了灯,从天空俯视一定像盛开在夜晚中的彩色蘑菇。 这天夜里,大林是第一个睡的,他有些醉,起了鼾声,便把头蒙进被子。这张火炕烧得很热,睡四个人错错有余,从左到右分别为大林/小薇/小美/大海,两个女孩挨着,男孩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大海和两个女孩一起去洗漱间洗脚,这个平常举动得到了小薇的表扬。小美说,这有什么,上床前洗脚天经地义。 这天夜里,小美不知怎么突然就起夜了,她是被一只手拍(碰)醒的,那只手绝不是故意的,它从被子里伸出来。手的主人随便披上一件衣服,小心翼翼的下炕,但还是碰到了身旁的小美。小薇下炕后趿拉上拖鞋,小美想起刚刚洗脚时她看到小薇的脚很白很小。大海说过喜欢手脚好看的女孩,她确实看到大海偷偷看小薇用手指揉搓脚趾缝的动作。这种略带不雅的动作放在女孩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很多男孩来说似乎充满诱惑。小薇轻轻开门,那扇门竟然没锁,谁是最后一个上炕的,小美陷入思考。 夜晚不是暗的,院子里有光,屋子里不会完全黑暗。小美想着,她突然转身,她的另外一边竟然是空的,大海不在。小美坐起来,除了大林闷在被子里的沉闷鼾声和自己加速的心跳,房间静得可怕。小美想起了关门闭灯的动作,自己是最后上炕的,她确定自己锁好了门。但那扇门是被谁打开的,是大海,他偷偷溜了出去。在这样一个夜晚,大海会出去干嘛,外面天寒地冻,除了走廊,只有还算温暖的厕所(洗漱室)。那刚刚小薇出去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预谋,他们会不会在厕所搞一个特殊的极为刺激的约会。小美想起饭后散步时,小薇跑进了邮局,大林在看粘豆包,自己在玩雪,大海呢,他也走进邮局,一定是在那几分钟里偷偷做好的约定。小美再也忍不住了,她不顾单薄的睡衣,光脚下炕,她要去揭开那个肮脏的谜底。说不定,这两个一见钟情的男女正站在地上,一个抱着一个,像动物一样兴奋而慌乱。 这次旅行还在进行中,你就还是我的男朋友,你怎么能背着我和别人好,别人还是有男朋友的女孩,绝不允许。这是小美的内心活动。 小美轻轻开门走进走廊,走廊昏暗,声控灯是坏的,因为她踢翻了一个瓶子,也没有光亮起来。借着院子里的亮,小美不顾脚底冰凉,她的目标是走廊尽头那处肮脏的厕所。厕所灯亮着,听不见什么响动。突然,大海从厕所走了出来,他看见小美轻手轻脚的慢走,忙过去,说,小美。小美心想坏了,他一定听见那个瓶子倒地时清脆的声响。小美说,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大海说,刚出去,撒尿。小美说,厕所有人吗。大海说,女厕所有,不用害怕,要不我在这儿等你。小美说,不用,你先回去,我大号。 小美说,你回去吧。 小美刚走进厕所,就看到边提裤子边走出来的小薇。小薇略带歉意,她为什么会略带歉意呢,小美想。小薇说,不会是我吵醒了你吧。小美说,不会。小薇说,我等你,一起回。小美说,不用,别以为南方女孩都是玻璃做的,你先回去吧。 他们都没注意到小美是光着脚的。 小美蹲进厕所,她在计算时间,不到10分钟,应该只有7分钟,短短的7分钟能干什么呢。小美忆起大二时和大海放荡的那次,发生在学校的后山树林,很深的夜晚。当时也是被一个传说蛊惑,传说多是情种们传下来的:但凡在此缠绵者,必定学业顺利爱情圆满。那个年纪大概还不知道圆满是什么意思。大海站在后面,小美扶着一棵粗树,屁股撅起来,她穿着裙子,内裤退到膝盖,像一面旗子萎靡的挂在那里。大海心跳很快,他一定保持着罕有的警醒,害怕从某个方向突然出现人的身影。在一个动作完成的瞬间,小美只是轻微呻吟了一下,然后他感到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很热,另外一只手撩起裙子。在几十次的撞击后,大海猛然离开了她的身体。小美说,完了?大海嗯了一声,对这次不足三分钟的缠绵深表歉意。 一定是这样,陌生环境里7分钟足够了。 小美回到屋子上炕像一条鱼游进被子,她全身冰冷脚心蜷缩,失去余下夜晚的睡意,通往梦境的大门紧紧关着,身旁的小薇和大海却已进入梦乡。 第二天阴,天亮时分便开始飘起小雪,游人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旅行团跟着戴着小红帽的大嗓门儿导游,散客三三俩俩。小美从人们的脸上解读到的表情是幸福和喜悦,这是现在她所缺失的。这次短暂的分手旅行(对,如果真的要赋予旅行一个名字分手旅行最合适不过)今天是最后一日,这晚之后,他们就会回到共同消磨掉四年青春的城市,顶多闻闻海风,便各奔东西。 上午,四个人简单吃了夹在早午间的一餐,共同参与了几个昂贵的雪上项目,雪地摩托车,犬拉雪橇,犬长得很像哈士奇,但比二哈聪明,还有一个坐在胶皮轮子里从小山坡滑下去的大滑梯。过了中午,小美提议爬山,羊草山夹在雪乡雪谷中间。他们冒着寒冷和不断打在身上的雪花儿向山脚走去,走在最前面的是大林,他身强力壮,哥哥一样为身后的三个人阻挡风雪。小美拉了一下小薇,眯起眼睛说(因为睁大眼睛雪花儿会溜进来,像冰凉清澈的眼药水)嘿,你们家大林也蛮会照顾人嘛。小薇撇了下嘴角,其实她当时戴着口罩,或许是从她亮起的眼神里看出嘴角上扬。 他们艰难的爬到山腰,此处游人稀少,那些原本同路的登山者都被越渐加大的风雪吹落,他们摇着头叹着气返回山脚。小薇说,小美,你可以吗,还要继续吗。小美说,可别小瞧南方人。她说着冲到前面,排在第二位,第三位是小薇,大海走在最后收尾。两个男人,一头一尾,中间夹着两个女孩,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他们在大年二十八的时候冒着风雪向山顶冲击。 热量消失的很快,细心的大海带了四根士力架,两种口味儿,硬邦邦,一人一个咬下去。这时竟然没有人退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做好蹬顶的准备。快到山顶时,其实这座山不是很高,通常情况2个多小时足以登顶。但今天的风雪几乎淹没了那条被反复踩出的小路,他们像探险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大海突然回头,冲着后面的三个人大叫,兄弟们,冲啊,打倒座山雕占领山头。这无疑给了团队精神方面的力量,目标近在眼前,仿如写作文只剩最后一段总结。 大海加快速度,前边的路显然是为了就和大家才放慢脚步。小薇跟着,她开始大口喘气。现在的顺序是大林第一,这个男人永远排在前面,第二个是小薇,后面分别是小美和大海。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小薇突然踩空,她像跳舞一样胡乱抓了几下,她应该是学过舞蹈的,因为身体后仰滚下去的时候意外优美。起初,大林还笑了一下,因为在厚厚的雪地翻滚有时只作为一种游戏。但大海却先人一步冲了过去,他看见小薇下落的方向正对一根坚硬的树桩,他用身体挡住了翻滚的小薇。而后,大海把她扶了起来。从某个角度看,小薇被大海扶起来的过程就像她投入了他的怀抱。 这一切,小美都看在眼里。 天色在这个时候猛然暗了下去,让人不相信现在只是某个冬日的下午。其实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路,这段路比想象中漫长遥远。 终于,大林第一个冲上山顶,他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大吼一声。后面三个也连拖带拽的跟了上来,大海拉着两个女孩。现在,景色一览无遗,雪乡被白茫茫的群山环绕,每个房子的顶都盖着厚厚的雪,雪是地上的云朵,是被放大的棉花糖,此刻,它们小成了一朵连着一朵的蘑菇。游人似蚂蚁,雪地里五彩斑斓的蚂蚁,从一处移到另一处,有些一群一群。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小蘑菇们在洁白的夜晚发出异乎寻常的光芒。 小薇说,现在几点了,晚上了嘛。他们都意识到下山时一定要贪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得到和失去一定是相辅相成的。 下山时天色果然暗了下来,树林变成婆娑的黑影,好在雪地是亮的,松软而晶莹。他们选择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会从山的另外一侧盘旋而下,然后找一家饭馆大吃大喝。小美说,你拉着我。大海就拉着她的手,不时还照顾着小薇。大林依然走在前面,如果有人失足,他是一堵坚实的墙。 这条路明显陡峭,少有人经过,大林也小心翼翼起来。下山时小腿很累,它承载了整个身体的重量。良久,前面出现了一处平缓,有人提议休息,四个人八只脚便停了下来。小美走到那处平缓处,两只脚深深的陷进雪中。大海走过去,他们都喘着粗气。 小美说,大海,你非得离开我吗。 故事到这里突然停止了,小雷已经陷入扯地连天的白色苍茫中。小雷激动的说,小美,他说什么了,当时雪还下吗,你们下山时顺不顺利。小美说,小雷,帮我拔牙。 第一次,小雷没有使用麻药,但他还是在需要的工具上偷偷涂上了一种可以麻醉神经的药水,他不知道这样的方式会不会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 小雷小心翼翼把各种各样的工具逐一深入女孩的口腔,她很配合,还不时用眼神鼓励小雷。好在那颗智齿全部暴露在外,在正常麻药作用下,10分钟就能搞定。可整个下午,小雷不顾后面排队的两男一女,他像雕刻一件艺术品般轻轻尝试着从不同角度晃动那颗微笑的智齿。不是雕刻,是摧毁,他终于让那颗智齿晃动,他轻轻敲打着连接着血肉的牙根,每一下都胆战心惊。小雷看到女孩额头开始渗出细汗,她的喉咙轻轻抖动,身体也是,她的双手突然抓住了小雷的双腿。小雷想,你要是能缓解痛苦,就使劲掐吧,把我的肉掐下来。小雷猛然发力,一声骨头破碎的声音,很清脆,划破房间的静,然后是女孩从喉咙中发出的嘶吼。小雷说,挺住,别乱动。此刻,他仿佛正在向雪山顶攀登,他伸出大手拉住正在下落的女孩。小美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它们似融化了的白雪,晶莹剔透。小雷狠下心,又是一下,那颗智齿终于摇摇欲坠。快要到山顶,怎么能放弃,小美,你一定坚持住,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坚强的女孩。2小时20分18秒,小雷精疲力竭的从小美的口腔里取出那颗智齿,带着腥咸的血丝儿,小美疼得快要晕厥。 这天晚上,虚弱的小美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小雷坐在床边,他说,你还好吗,再喝点儿吧,要补充营养。小美含糊的说,上来吧,上来。小雷轻柔的解开女孩的衣衫,一件一件剥落,像剥开一朵花一块包裹在绸缎中的翡翠,女孩的胴体一寸一寸在略带昏暗的房间里若隐若现。小雷单手扶住神圣而又充满象征意义的东西。。。这次缠绵进行了很久,不亚于整个下午历尽千辛万苦的拔牙,他们合作鼓励夸奖,直到小雷耗尽力气倒在女孩身上。小美抚着他的脸,说,你不会不要我吧。小雷说,不会,怎么会呢,你是我见过的最——的女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一时语塞。小雷说,小美,故事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小美说,答应我,对我好就要好一辈子,不许把你的爱分给别人。小雷说,好。小美说,你要发誓。小雷说,我发誓。小美说,很灵验的。小雷急于知道故事的结局,他有些局促不安。小美说,那天下山时,我们走到那处平缓处休息,我和大海。休息处下面连着陡峭的山崖,没有丝毫的保护,你知道吗,几百米高的山崖,掉下去会摔碎的,身体摔碎一定比拔牙还要疼吧。 小美突然流出泪水,她抱紧小雷,大海,大海失足,就那样从山腰摔了下去。 完 西米 后记,进来有两个朋友去拔智齿,一男一女,听过他和她的讲述,写此一文。 文章中有多处改动,不然豆瓣不允许发表,只能算作阉割版,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