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日本桥
最近真的是狂补日剧。太想回去东京看看了。
如果不是偶然翻开了过去的日记,我都忘记了我曾和町田的关系那么好。
他是我曾在百货店工作时的同期,当时我们都是早稻田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说起日本桥,我最初的了解是在东野圭吾的《麒麟之翼》里面,新垣结衣和阿部宽振臂高呼的场景。据说东京的起点是在日本桥,一点点在这条街起源,扩建成了今天的东京。
原来如此。

所以刚到的时候我也在一个阳光甚好的下午如游客般拍照去打卡了事。观摩了桥上的麒麟,那脸威严的有些可怕,河面波光粼粼,两岸有人在吃饭,一派悠闲。再后来,我去日本桥买糯糯软软的黑豆大福,才发现日本桥真是凝聚着极致的和风趣味。红极一时的金鱼展,满目皆是的和模样图案,时常还有穿着和服,顾盼生辉的老爷爷老奶奶从身边穿过。三五步就能走到虎屋这样的老铺,一瞬间真有种穿越回昭和的错觉。
我喜欢的小优有一个三井不动产的广告在很短的时间内展现了日本桥的魅力,现代与古代结合,似有神明陪伴左右。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东京很老牌百货店的管理职。虽说是管理职,日企可一点也不娇惯我们,一二年实打实的要去柜台做柜姐。我们有一个轮换机制,每两星期就要去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去卖不同的东西。我常常拿着完全不知底细,却贵的离谱的奢侈品,不带任何犹豫地对客人说,“这款可受欢迎了呢。好多人都买了”。不管是银座,日本桥,还是新宿,我都做过一段时间的柜姐,除了每天和过百人的大量交谈外,百货店的工作还有一些出乎意料好玩的地方。当时每天都想太辛苦了,我要辞职,直到现在才能体会到那是一段不可复制,十分宝贵的经历。而且东京的柜姐不都还挺漂亮的嘛。
我们在百货店做的工作很杂,除了卖货以外,我们还接受了中元节礼品中心的培训,跟传统有关的事物当然是在日本桥。我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外国人同期在分秒必争的休息间隙穿着正装跑出来,稀里糊涂地跑到一块空地上。我们坐在那里,有人在旁边点烟,累到说不出话来。烟雾缭绕中,我默默地看着走在街上的人们,那个瞬间,日本桥悠悠然的风吹过,古老而神秘的气氛似乎正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我们。
回去的时候朋友跟我介绍同期的町田,他坐在椅子上,正兴奋地跟同伴说着什么,
“诺,他也是早稻田毕业的。而且会说中文哦。”
第一面见町田,只觉得他好可爱啊,哪有男生都大学毕业了还剪着齐刘海的,并且一点也不违和,整体看上去那么干净,温和地像一块香皂。而町田也一点也不害羞,立马就用日本味儿挺重的中文跟我说,
“我叫町田,会说一点中文。”
我和中国人的同事听到别人说自己熟悉的母语,都特别兴奋,巴拉巴拉地说什么好厉害啊。
町田眼睛都瞪直了,无奈地说,
“完全听不懂啊。”
这么一夸让我们这些少数派的外国人心里挺开心的,感觉自己的中文还真是挺了不起的一件事。
怎么说呢,町田不是典型剑眉星目的帅哥,但确实有某种少年感在。永远17岁那种。
我这么说的时候,町田眼睛笑地咪咪的,
“什么少年感啊,完全搞不懂。”他继续,“我朋友都说我特别像草泥马。”

说着还自己用手机把照片搜了出来,我们一看就爆笑,这么一说确实很像。
培训的命令发下来了,我紧张地检查自己各个部署的同事,看到日本桥洋装部下面是町田名字的时候有些意外,但又放下心来,毕竟看起来他性格不错。公司介绍会的时候,告知我们日本桥是十分有历史的老铺,客人们很喜欢聊天,多多聊天就好了。还介绍了许多附近诸如天妇罗的名店。奇怪的是,我和大家去过一回,之后再也找不到那个店了,如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般。明明我也不路痴。
那天培训会之前,町田就过来“欸,加个Line吧。”
“哦,好的”我急忙掏出手机来。
说明会结束,我和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刚迈出门,町田的line就来了,明明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却一口关西腔的问我,“你在哪儿啊?”
“我们出来吃饭了。”
那边瞬间标记为已读,随即町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这才注意到从电话里传出来町田的声音又低又沉,是十分有质感的声音。
“喂喂,哪有分到同一个部署的不一起行动的。”
“诶……那个……好啦,不好意思啦。”明明我是姐姐,却被这个学弟教训地头头是道。
“那你吃完给我电话吧。我们一起过去。”
和那单纯无害的外表不一样,没想到他做事那么稳重严格,我有些意外。
和町田一起上班是超乎想象的压力。首先他是个男的,勉强算是个给人感觉清爽的帅哥吧。其次,他是个实干家。
带我们的小领导是个比我还小的女孩,我印象深的是她说,“去年带的那个女孩,今年我还要找她盖章呢。”
那个女领导只对町田有兴趣,谈话的时候只问町田问题,目光永远只盯着町田,仿佛我不在场一样。而町田当然也不会放过自己这样的优势,他不仅和女领导聊个火热,还和每一个品牌商聊天都能找到共同的话题。
我就跟町田说了,“你没觉得她跟我们说话只看着你吗?”
“有吗?”町田真的很惊奇。
“有,而且我觉得这还是本人都无意识的。”
町田放在下巴上的手都拿下来了,非常真诚地说,“这不是最糟糕的吗。”
和町田关系变好的契机其实挺微妙的。反正我是个踩点上班的人,就算提前到了,我也要算准时间差不多提前一两分钟才进去。这一套在日企基本等于“死罪”。大家都隐隐侧目,只是大家都没说出来罢了。只有町田对我说,
“诶诶,潇酱你怎么来这么晚啊。你是谁啊,新人社员吧?早点来帮忙打扫卫生。”
其实这套说辞虽然严厉,但我当时是挺感动的。毕竟同期之间,确确实实有一种竞争关系。尤其是大家都很喜欢町田的情况下,他是为我好的。
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按町田老师的指示好好的提前十五分钟到。町田也不吝赞美之词,“哦哦,今天做的很不错哦。”
来日本桥的客人大多为中产阶级的阿姨或者奶奶,有品位,人又温和,我真的好喜欢她们。一开始我还有些害羞,不愿意过去主动跟客人搭话,町田有时候会跟我说,
“那里有个人,你去一下。”然后他就站在旁边假装整理衣服。
如果我遇到什么困境,他就会立马站出来帮忙解答。好几次我卖出了好几件衣服,结账的时候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町田已经把货带到了柜台,正叠好放进购物袋内。
说实话,在大家业务都不熟练的新人阶段,遇到这样的同事,心里暖暖的。
我至今都还记得一个老奶奶想要试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对我说,
“我拉链拉不上,你等下能进试衣间帮帮我吗。”
我就站在试衣间门口等她,不大会儿里面就唤我进去。我进去帮奶奶把拉链拉上,看到奶奶胸前的毛衣链很漂亮,就夸了夸。老奶奶喜笑颜开地告诉我这是在西班牙买的,跟我介绍她可喜欢西班牙了,因为前两年得了癌症,幸好发现地早已经治好了。她还特别说老公就是来开钱的,一下介绍给你。过了一会儿还真把自己的老公带过来介绍给我。三千多的衣服,也不啰嗦干脆地买下。
还有一个贵妇日本人阿姨,拉着我问我为什么中国人的皮肤都那么白啊,她好羡慕啊。
帮一个叫大石桑的阿姨在电脑上选礼物的时候,阿姨跟我的频率非常一致,
她说“这个礼物给这个家伙,还有这个家伙。”
我应该说“这位“的,却差点被阿姨带跑,“这家……啊,不对,这位,差点被您带跑了,好险!”我说。
大石阿姨笑着说,没关系哦。阿姨走的时候还跟我约好之后会来新宿看我。
正想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一大堆人冲出来大喊,“潇桑,潇桑。”
吓得我以为自己干错了什么,才发现刚刚的大石阿姨又回来了,还指名要找我。
每当这种时候,町田就在旁边会向我投去赞许的目光,比领导还像领导。
还好女领导不太管事,中午没次次都和我们去吃饭。我们两个实习生不管是吃饭工作甚至上厕所的时间都高度同步,我每天和町田呆在一起的时间每天可能都超过了十个小时。连町田自己都吐槽,排班纸上,我们两个的名字已经被简化成了町田潇。
而我也了解到町田的许多事,比如他有一个关西人的女朋友,所以他特别喜欢关西腔。还跟我吹,他觉得他们两个就是柯南里的平次和和叶,耐心教导我恋爱里时机就是一切了。他还高度依赖那种毛绒绒的毛巾型手绢。
有一次他自己差点迟到,我就问他怎么了。
“我的手绢忘在家里了,我坐了一站电车又回去拿。”
“哈?”
要知道町田可是电话忘了都不会回去拿的人啊。
我那时已经有了辞职回学校读书的想法,每次上班都很没干劲儿,我们两个打招呼差不多成了,
町田“你怎么脸色不好啊?困了?”
“没啊,就是不想上班。”
“你这不行啊。我也要被你传染了。”
而町田脑袋灵光,总是能想办法在忙碌中稍稍偷一下小懒,这种时候他也常带着我一起走。和他在一起也意味着我可以不用计算时间,不用管东管西,不用带脑子,
尽管我们后面又分在了不同的地方,町田还是很自然地在饭厅里坐我旁边。同事对我们的关系大感意外。我买了杯草莓奶昔,町田直接拿过去尝了尝。我没水了,他就分我一半。我要着急回去了,就跟町田说再见。
町田还反问我,“啊,这就再见啦。”
想到要辞职,告诉町田这件事比对公司开口似乎还要更难。
我们每天晚上都一起走去车站,町田脚步比我略快一些。
我想了想,叫住他,
“喂喂。”
“在在。”
“如果我们中谁辞职了,也要继续做朋友哦。”
“当然啊!”
日本桥那天是细细的夜雨,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匆匆一游的地方。夜灯点缀着桥面,似乎真要从什么地方窜出一个神明出来。我想,我也通过自己的方式触碰到了日本桥的另一面。
后记:辞职后很多事,我居然就忘了联系町田。今年年初的一天,町田突然给我发消息,我很意外。我们约好了视频的时间。离开东京,也是因为有了这些朋友和这样的回忆,我才觉得自己似乎和她保持着某种维系,而不仅仅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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