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日记
总会有一些新的事情在等着你去经历,己亥年的最后一个航班是飞香港,并在香港机场的酒店呆两个晚上,等到返程回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庚子年,在新冠疫情爆发以前上海和香港之间往返航班特别多,从早到晚几乎每个整点都有航班,没想到从香港回来后疫情全面爆发,航班大面积取消,当时只有武汉非常严重,国外根本没有什么疫情,我记得那段时间在机场碰到一个外国人,他笑着问我飞哪里,我说了一个地方,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懂,但是大概的意思是幸好不是去武汉,他告诉我他要去清迈,这种笑里可能并没有什么看笑话的恶意,但是颇有些事不关己的味道,让我并不是很开心。后面的疫情发展大家都知道了,到目前为止地球上大部分国家还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今年二月份到五月份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孩子们寒假刚结束上了一段时间网课就准备迎接暑假了,这几个月除了收入锐减其他的事情没太多变化,由于健身房不开门,我就在家里做一些徒手的锻炼,俯卧撑为主,一开始二百个俯卧撑,到后期每天要做四百个左右,由于每天都锻炼,反而使身体的状态有了一个小的突破。后面国内的航班开始逐渐恢复,国际航班出台了各种各样的规定,但是客机的国际航班回到上海后机组都要隔离并接受核酸检测,直到十一月份我接到了近一年来的第一个国际航班,就是香港,年初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再次飞香港要等到一个新的冬天。 这次的任务是连飞四天香港,每天下午到上海后做一次核酸检测,然后进入指定酒店隔离十四天,隔离结束前再做一次核酸检测。飞完第一天的香港其实就算隔离状态了,入住的地方也是满足隔离条件的地方,因为时间比较久,想着在酒店里百无聊赖,就带了一些书和一台电脑,衣服几乎都没带,因为住在酒店的十四天里是不能出房间门的。第一次做核酸检测还是有些小紧张,向好些人打听过,最后决定做咽部的取样。第一天返回上海之后对各项程序还不是很熟,但是走一次后面就知道了,提前多喝点水润润喉咙,取样前弄点唾沫在喉咙里不要咽下去让喉咙保持湿润的状态。第一天取样的医生十分温柔,棉签伸进去蘸了一下就好了,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感,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取样的窍门,和别的同事一聊,他们形容有的医生取样如同刷马桶一般伸到喉咙深处一顿乱刷。果不其然,第二天的医生一伸到喉咙深处就乱涂乱抹,有三次我几乎要呕吐被迫中断取样,第四次才勉强成功,后面两天也是,每个医生取样的手法不同,带来的感受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中间的某一天,上海浦东祝桥镇一位在机场工作的员工检测出阳性,一年来大家都是惊弓之鸟,行程卡里上海市三个字已经变成了红色,然后部分航班又开始取消。

当然对我而言入住隔离酒店之后几乎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酒店处在一个比较偏的地方,整个酒店不对外开放,里面住的全是公司的同事,但是彼此隔离,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酒店每天提供三餐,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自己去拿,吃好再放回去,好在酒店可以收发快递也可以另外点餐,生活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房间里唯一能通向外面的地方就是一个大窗,窗外就是一块田地,地里长着不知道什么植物整整齐齐的,每天上午太阳能斜着照过来,打在金色的草上面,特别明亮。不远处有些高楼,附近则是政府统一建造的房子,窗户外面是一条小马路,一天也听不到一辆车经过。倒是有一次半夜房间里太闷,我醒来开了窗,然后接着睡,后来就听到了狗的吠叫和公鸡打鸣的声音,也是零零星星的,一点也不吵闹。在这个隔离的房间里,瞬间感觉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了太多意义,不管几点睡几点起,丝毫不影响,每天都没有必须要干的事情,不外乎刷刷手机,看看书,锻炼锻炼身体。有时候九点就睡觉,有时候十二点睡,有时候午睡,有时候不午睡,有时候三四点就醒来打开灯看一会儿书,困了就继续睡,有时候醒来就八点多了,早饭已经放在门口好久了。中餐和晚餐里面都会有一罐饮料,有的是果汁,有的是汽水,我都不喝,每天两罐,我在想等到隔离结束的时候就是接近三十罐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处理。

关于锻炼身体,还是以俯卧撑为主,早晚各一百个,然后再做一百次的腹部锻炼。其余时间看看书,也算是文体兼修,一直看书也会觉得烦闷,刷手机,下棋,随便干点什么都行,要么就是躺着发呆。开始两天并没有觉得太难受,双十一那天我早早就睡了,那天也是我的农历生日,但是像生日我是从来不过的,我也不喜欢任何仪式感,因为每天都是特别的。暑假中搬了一次家,元气大伤,没想到有那么多东西,后面搬家也许就有了经验,要精简,不要觉得什么都舍不得扔,因为有些东西当时没舍得扔,结果搬到新的住处又扔掉了,白白浪费力气,这次搬家似乎也彻底破坏了读书的心态,加上国内航班的全面恢复,工作一下子忙碌起来,竟一直没有静下来读书。集中隔离于我而言是第一次,也是重新收拾心情读书的一次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读书写作完全变成了一种消遣,并无什么雄心大志,读书是读到哪就是哪,读过就忘记了,这些天读过几本书,就简单记录一下。 《布罗茨基谈话录》里谈到布罗茨基并不记得自己的诗,其实我也是如此,我写的诗应该大部分被删除了,我不太会经常翻看自己以前的东西,每次翻看都是一次大面积的删减,所以现在自己的作品越来越少,后来索性不看了。布罗茨基和另一位飞行员曾经试图策划一次劫机,带了核桃和用来砸本来飞行员的石头,当他拿石头砸开核桃的时候发现核桃里面特别像人脑,他说他热爱所有的飞行员,飞行员是他的超级理想,他正在读圣埃克絮佩里,其实所谓的“劫机”不过只是他心中的一个构想而已。这本书里讲的一些内容和我们国家有些地方特别相似,毕竟前苏联是我们当年的老大哥。弗罗斯特在肯尼迪的授意下访问前苏联的时候表示要见一见阿赫玛托娃,国家觉得阿赫玛托娃住的地方太过寒碜,就临时把阿赫玛托娃搬到另一个体面的地方去和弗罗斯特会面,很多诗人说弗罗斯特嫉妒心强,口是心非等等,但是布罗茨基不这么认为,他看到了弗罗斯特生活上巨大的悲剧,他并不认可人们对弗罗斯特的评价,对于弗罗斯特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就是人们承认弗罗斯特,而不是理解弗罗斯特,他在诗歌上获得的荣誉超过了朱可夫在苏联政权得到的勋章。布罗茨基对我而言是那种不论什么时候读他都会给你新鲜感的诗人,不管是读他的文章还是读他的诗,不论是英语转译还是从俄语直接翻译过来的,而且他见识不凡,经常能给人启示。 虽然阿赫玛托娃和布罗茨基关系密切,弗罗斯特来访的时候阿赫玛托娃读的两首诗都是给布罗茨基的,但是在布罗茨基眼中,茨维塔耶娃才是毫无疑问的最好的诗人。《茨维塔耶娃诗选》网格本出了新版,刘文飞翻译的,她的情感炽烈,在和丈夫婚姻存续期间,她和另一位女性和男性都发生过恋情,《山之诗》和《终结之诗》作为她重要的作品,我特意留在睡足之后的上午读,生怕自己阅读时的状态影响到对这两首诗的感受。茨维塔耶娃的诗意象并不是那么明确,也不繁多,布罗茨基这么推崇她更多地来自于对语言的那种处理,但是我们作为汉语读者无法体会到。茨维塔耶娃永远是思想独立的,所以她在法国受到俄罗斯侨民的孤立,回到俄罗斯也过得不好,她的丈夫从事一些间谍工作,最终她死于对现实的绝望,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首诗下面的注释写到这可能也是茨维塔耶娃生前的最后一首诗,里面写:你为六个灵魂准备了餐桌/但没有把靠边的位置给我。里面讲只准备六个人的,但是实际有七个人,而这个边缘的位置其实就是一名洗碗工的角色,她在自杀前并没有得到这个角色。 《贾雷尔诗选》是作者第一本翻译过来的诗集,他是洛威尔的好友,参加过世界大战,为人所称道的是他关于战争的诗。第一次读连晗生翻译的诗,他是个很有自己特点的翻译者,他对词语的选择很慎重,而且就汉语语言来说,他的词汇丰富程度也是超过大部分译者的。读完一遍之后不得要领,感觉后面还需要读一读。文德勒的书带了两本,先读了一本《不可见的倾听者》,这个角度很有意思,三位诗人分别和上帝,未来读者,过去艺术家对话,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些看不见的倾听者。 《红楼小讲》是周汝昌先生在报纸上连载的结集,周先生自号“解味道人”,并非是道人,而是“解味道”的那个人,他和叶嘉莹都是顾随的学生。周汝昌一直力挺史湘云,为了挺史湘云竟然说林黛玉不是红楼梦的女主角,真是有些过了。以前看刘心武读红楼梦,讲到清朝皇宫里面的事情和红楼梦中隐线的对应关系,我以为是他最早发现的,其实不是,原来周汝昌早就讲过这些事情,只是刘心武挖得更深了,尤其是对秦可卿的挖掘,因为秦可卿的出身确实很奇特,在古代那个势利的大家族里,不会随便找个人娶进家门,最后去世后使用的棺木也是义忠王老千岁本来要用的,可见秦可卿本来并非如书中所说是从育婴堂抱来的。周汝昌还做过一件不是那么好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写了两句诗说是找到的曹雪芹的轶诗,然后吴世昌做了很多考证证明了这两句确实是曹雪芹所写,然后周汝昌跳出来说这是他自己杜撰的,确实有些气人。 《词学十讲》是龙榆生先生的讲义,龙先生坊间最常见的书是《近三百年名家词选》,这书我自己手里有好几个版本。高中还是大学时候买过一本《龙榆生年谱》,前些年年谱的作者张晖在北京因病去世,在一篇怀念文字中了解到他是被现实生活压垮,工作太过辛劳导致生病的。龙榆生的《词学十讲》脉络非常清楚,讲词的演进,词的欣赏,里面经常提到一些之前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由于自己的学识有限,只能粗粗领略一点,有会意处便觉十分开心。

隔离期还有十天,心态不要崩了就好,当然最希望的还是疫情真的过去,现在看来疫苗是最大的希望了,但是疫情研制出来到全面使用还有不短的时间要经历。但是我们总要经历些没有经历过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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