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摔车了
妹妹摔车了。我停车在路边拍张照的功夫,再赶到妹妹身边时,只见她面朝下趴在公路边沿上一动不动,瘦小的身体像一片树叶。车身扎进了路边深深的排水沟里,只露出还在朝着天空转动的半个车轮。我没有想到她摔得那么严重,扶她起来的时候,还怪她说:“怎么这种路面也能摔车啊?” 妹妹一脸迷茫地说:“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这是怎么了?” 她一侧脸上擦出一道很长的血痕,但所幸只是破了层皮。低头却看到她的骑行头巾上全是血。赶紧扯下来一看,只感到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就慌神了。妹妹的下巴血肉模糊,被路上的小石头戳出好几个淌血的坑洞,非常深,像用齿很粗的叉子扎出来的一样。我哆哆嗦嗦地从骑行包里拿出急救包,用酒精纸巾擦拭她的伤口。给妹妹用纱布做简易包扎的时,一边安慰她没事没事,但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后来我想起,看过的美国战争片里,战场上的士兵试图用军衣堵住战友的喷血的伤口时,手常常也是抖得这么厉害。尽管与之相比,妹妹的伤要轻得多得多。
我拦了辆车回昆明,妹妹说:“那我们的单车怎么办?” 我说:“不要了!”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他好心地把我们送到了马金铺的乡卫生所。不料卫生所里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说:“我们这里有规定,不可以处理外伤。这里连纱布都没有。你们得去上级医院。” 我说我有纱布。她还是说处理不了。只好回到大路上,我几乎是站在路中央拦车了,但一连几辆车都疾驰而过,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焦急气愤绝望中,马路对面有辆车停下了。我赶快奔过去。开车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阿姨,她说自己要回澄江,可以把我们送到澄江人民医院。我赶快扶妹妹上了车。上了车才发现副驾上还坐着一个约十三四岁短头发的女孩。也不知道是她的女儿还是什么。
又经过妹妹摔车的地方。我们的两辆单车孤零零地并排停在路边。司机阿姨说大概不会有人偷吧。可开了不到五十米,她又说你看有人在瞅你的车呢。我扭头一看,果然有两个开摩托车的民工正站在那儿,指着我们的车说着什么。我跑回去,把我的车推进了沟里,把妹妹的车扔到了公路围栏外一个土堆后面。这样一来似乎就不那么容易被过往的车辆发现了。但要丢自然也极容易,锁都没上。妹妹下巴的纱布又被浸红了。我只想赶紧把人送到医院。
一路都揪着心。前排座位上,司机阿姨和那个女孩在用云南话说说笑笑。车开进澄江县城,我不禁想,原来妹妹摔车的地方离县城已经这么近,只要再转两个弯儿就可以沿着县城外的那个长坡一路溜下去了。车窗外,阳光那么明亮,街道那么干净。如果路上没有出事故,想必这会儿我们正快乐地并肩踩着单车,在县城的街道上转悠呢。然而……
终于到了医院。一位男医生告诉我们去三楼口腔科。搀着妹妹走向诊室,候诊的人们纷纷向我们投以惊异的目光。可能是因为我们都穿着骑行服、带着头盔吧。接诊的女医生看上去非常年轻,她的助手是一个更年轻的护士。她立刻让妹妹坐下开始清创。其他在等待的病人想围上去看,都被医生驱赶到门外了。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和她爸爸不知为什么又溜进来了。医生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伸进妹妹撕裂的创口里用力搅擦,虽然在麻药的作用下妹妹已经不会有痛觉,但那血淋淋的景象让我觉得非常心疼,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才察觉。那个小女孩站在妹妹脑袋跟前,眼睛睁的溜圆,盯着妹妹的创口和医生的动作。因为创口比较深,需要缝合。我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缝合的情景。过后妹妹问我缝了几针,我说三针,但马上被医生纠正说“五针”。
处理完伤口后,又去一楼打破伤风疫苗。打疫苗时,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娃娃不停地嚎叫,震得人耳朵发麻。破伤风针打了,又照了片子,所有缴费的手续单子都弄完了。我们走出医院大门。依然是在温暖的阳光里轻轻舞摆的绿叶,依然是雅致洁净的街道,人们有说有笑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我觉得很恍惚,仿佛是在梦里,仿佛是在看舞台剧。
叫了辆货拉拉回昆明,因为我们的两辆单车还扔在路上。我恨那辆害妹妹摔成这样的单车,不想要了。但妹妹说还是留着吧。一路紧盯着路边,但一直快开到马金铺了也没瞧见。莫非被人偷走了?忽然我看到有个老人家正推着两辆单车,沿着马路朝前慢慢地走。那两辆单车是捆在一起的,白色那辆小车正是妹妹的“小白”。我们赶忙下车拦住。那位老人家还嘟嘟囔囔地辩解说,我以为放在路边没人要了呢......。他居然还把“小白”的前轮给卸掉了,绑在自己单车的车把上。无心理他,赶紧把车轮装好扛上车,又折返了几公里,从路边排水沟里把我的单车捞了出来。
妹妹究竟为什么会摔车,绝对是个迷。从她摔车后的姿态和伤势看,可以判断是刹车过猛,导致身体向前越过车把飞出,又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路面上。失去驾驭的单车则斜冲进了排水沟。然而,那段路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坡,但其实并不算陡,连我这个有下坡恐惧症的人都没有感到丝毫紧张。扶起妹妹后我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这种路边还能摔车啊?“ 妹妹之前登顶过好几座山峰,比这险陡的路段不知有多少,都没有摔过。当时我们旁边没有大车经过,路上也没有拦路的石块或障碍物,妹妹为什么会忽然刹车减速呢? 问她,她说:”我完全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摔车前那十几秒的记忆似乎被删除了,她只记得她醒来后坐在路边,我为她包扎伤口。
我在脑中一遍遍地复盘事故前的情形。如果当时我骑在妹妹前面,她的车速或许就不会那么快;如果我没有停下来拍照,或许我有机会在她快摔车时抓她一把;如果她今天不是骑这辆“小白”,而是控速更精准的另一辆“大白”,她就不会摔车;如果我们当天没有去澄江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也许就能避免这次事故..........可是跟一切看似可以避免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的事故一样,一切“如果”都没有打败神秘而残酷的“注定”。
傍晚时回到昆明,折腾了一天,只觉得身心俱疲。妹妹半边脸都缠在纱布里,右眼下一块大大的乌青。就这样,她还笑嘻嘻地说:“我现在的样子适合拍张照发朋友圈,告诉大家我被家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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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arless joe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1-16 20: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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