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余生
她对我说,在未来我们都是赛博格,是控制论的有机体,是技术与生物的混血儿。逻辑缜密的机械大脑帮我们运算和思考,而情感和意志也不被丢掉,我们依然爱,依然流泪。疾病再也不会击垮人类,我们像神话中的喀迈拉。
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我们劫后余生逃亡到海边,下一秒,下一分钟,下一次涨潮,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黄昏给我们头上的天空注入铅色,被风吹歪的地平线在退散,昏黄色的空气漂浮着灰烬的味道。巨大废弃展馆的玻璃全被打碎,阳光走过几十米的高墙,穿透这片空间。枯萎植物的藤蔓缠绕在窗骨上,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红色蔷薇在盛开,我伸手去接,一切却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我们站在天容海色之间,雾气氤氲,人类荒芜。没有边际的海平面带着若有似无的浪潮声,一排排走进这场蓝色的永恒。一切都在天空的湛蓝里穿梭和堆叠,黄昏的立面和天空的光影照在你年轻的脸上,黑色的卷发像地图的板块。你想透过这片巨大的蓝色看到遥远的未来,那里没有我们。潮水不再是我们的,空气不是我们的,我们再也听不见那些声音。我们像鬼魂一样走入悠长时间的深处。
也许我们根本没有存在过,真实的人们在这片天地之间来去匆匆,但我们看不见他们,正如他们也看不见我们。我们是想象的产物,孤独是拥有的唯一东西。可年轻是那么生动,不要转身,不要停下来,不要遗憾,也不要回头。事情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时间并不总在流逝,它有时会像潮水一样回卷。有些事情看似早已发生,事实上却永远都不会发生。
她告诉我,人永远不会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毕竟和动物和植物不同,我们有精神和灵魂,恐惧和爱。人像一粒微尘,被奇诡的机缘错置在宇宙中。自然永远不会接纳我们,只有无数的对立和惩罚和剥夺。身在这世界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都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有着比死亡更甚的悲哀。他说,如果你在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仍能思考和感觉的话,你一定不想再向我复仇了,尽管你的生命已经结束,可我的痛苦仍然比你深刻,悔恨永远刺痛伤口,新伤掀开旧伤,只有死亡能永久修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