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her|我们去西双版纳

<前情>

在每天跟女友summer嚷嚷「不想工作了，它耗光了我对生命的全部热情」后，她终于提出，我们去旅游吧。这正符合我当下的期望，毕竟平凡而庸俗的现实总需要一些短暂的幻觉来支撑我们活下去。

因为我们本来有计划今年年初去泰国，鉴于疫情没能去成，于是便定下了风格相似的地点——西双版纳。当决定了地点，我就迫不及待地定了两人的机票，九月中旬，成都俨然已经入秋，我们才得以出门。到达的时候正值中午，西双版纳的气温高达30度，从机场一出去，热浪便扑面而来，像是突然就从秋天一脚踏入了夏天。蔚蓝天空下喷薄出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是人工制造的肥皂泡泡从山里面升腾至天堂，令看见的人充满遐想，想立即钻进去泡一泡。西双版纳是傣族地区，靠近缅甸和老挝，城市建筑有着强烈的异域风情，光线明媚而耀眼，随手一拍就是一张无修美图，心情顿时开阔起来。

我无数次地表达过，我爱夏天，我愿意永远住在夏天里，变成夏天里的一滴雨，雨水聚拢的一片云，吹散云的一阵风，或者只是道路旁的一棵棕榈树，一朵鸡蛋花。

夏天是我的情人，能激起我所有愉悦的感知。

居住的客栈位于告庄，在一个客栈群，像个小森林，树木丛生，幽静清雅，除了鸟雀鸣叫，完全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我们住的客栈是木质结构的三层楼四合院，院子里自带花园和游泳池。游泳池是summer的要求，她在这个夏天对游泳如痴如醉。给她一座游泳池，就像是把一条大鱼放归入海洋。

时逢淡季旅客并不多，放下行李，便准备去附近瞎晃找些吃的。出门在外，我的职责基本是背单反拍照，她的职责是背包。我们每去一个地方必须是品尝当地的美食，正好告庄集聚了住宿，饭店和夜市几乎全部的商业。印象比较深刻的食物有很多，傣味柠檬鸡，傣味包烧系列和傣族手抓饭系列。最有特色的是傣味手抓饭，用一个大笸箩铺上洗净的芭蕉叶，中间堆放炒饭和菠萝饭，四周堆放烤鱼，烤鸡，鸡丝，腊肉和其他配菜，颜色和图案的搭配煞是好看。吃的时候使用一次性手套，将米饭和喜欢的配菜放在手心里团成一个小小的饭团然后塞进嘴里。顿时满口喷香，其味无穷。傣味的典型特色是酸里带辣，辣中带甜，似要勾起你全部的味觉，打开它，使它清醒让它落泪。

对于我们两个女孩子来说，傣味手抓饭就算点的是两人餐，份量也显得太大，待我们吃饱喝足时，份量还没有消耗掉一半。我想这大约适合呼朋唤友成群结队来吃，就像四川的火锅一样，得是一群好友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热火朝天，这顿饭才有了最佳的表现意义。

吃过饭后，我们涂着厚厚的防晒霜和遮阳伞便在告庄一带漫无目的地瞎逛起来。路上时不时会遇见穿着民族服装的姑娘，summer说，傣族人应该是不会有胖子的。每一个傣族小姐姐，长头发盘到头顶，皮肤白皙而娇嫩，她们下半身穿着裹身长裙，上半身穿得短而精巧，人人都露出纤细的小蛮腰，走起路来就像是在跳舞。summer咯咯笑着说，因为胖肚子不配啊。

在瞎逛中偶遇了大金塔和告庄夜市，由于夜市还没开市，我们决定等晚上再来。沿途买了一些水果和生活所需，便决定回客栈游泳。众所周之，summer对身材的管理非常严格，她担心晚上逛夜市时忍不住要吃东西，所以必须提前运动消耗。而我们对游泳的热情还没有消退，于是便换了衣服下水。好在整个客栈没什么客人，非常适合悠闲度假。我喜欢我的度假是悠闲的，随意的，充满惊喜和意外。游累了，便躺在长椅上，看金色夕阳的光从院子里缓缓退出。余秀华是这样写的「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因为离得近，我们逛了好几个晚上的夜市，夜市在大金塔背后湄公河岸边，占地特别宽阔。主要经营傣族特色甚至老挝、缅甸和泰国等东南亚特色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到黄昏，仿佛全城的旅人都来了，大家簇拥着，人挤着人肩碰着肩从入口鱼贯而入，最后分散流动在各个摊位面前。我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但summer对此好奇，她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盛大的夜市。于是紧紧牵着我的手，穿梭在人群中央，有一种势必要将全部大大小小的事物全看过来的架势。

我更喜欢的方式是点一瓶老挝啤酒或咖啡，坐在湄公河畔看月亮。在云南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白天看云夜晚看月，我们去时恰逢农历八月初，月亮像峨眉一样弯又细，是林妹妹的细眉毛，但依旧清冷明亮。

从前在大理呆过一些时日，在大理看月亮必须是在洱海，当潮水扑打着夜崖，那种动静仿佛一整个海都在你面前颠倒过来。天空一个月，水里一个月，令人错觉自己可能是大洪水时代最后一个幸存者。满月时，硕大金黄，从洱海门的檐角窜起来，像洱海“咕嘟”一声吐出的一个大泡泡。半月时，干净清白，照得满院的花影簌簌，也不知是有风还是有妖兽经过。弦月时，要在临近清晨，挂在树梢最好看，像一片薄冰浮在水面，一弯笑意在消失之前，像一阕词。

所以说，还是大理更适合看月亮。没有见过一座城市的清晨，没有吻过一个女人刚醒来的嘴唇，怎能算得是向其交付了余生？整个云南，大理最得我心；整个中国，云南最得我心。

我无数次地跟summer提起，想和她一起去云南定居，她无数次地对我分析利弊，直到我妥协。其实我知道，她的理想并不是“大理”，她的理想是做一个职业经理人，是在大城市里打拼流尽最后一滴血。而对我来说，大理便是我的月亮，是我的诗歌，是我爱而不得的姑娘。

西双版纳的夜晚是凉爽的，空气里飘着熟透的水果香，以榴莲味儿最浓。满街满巷古怪的香味，绵软甘甜中混杂着一丝果木的清香，就像吃厚厚的一层奶油，像吃过期情人的吻。

到了夜里，我们便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电视，讨论明日的行程，更多的时候，我们坐在客栈阳台上聊天，记不得聊些什么，但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无论在外面我是多么沉默寡言，但在summer面前，我就变成一只鸟，牙尖嘴利的，快乐又任性。我们的关系是情人，又像是老友和姐妹。我们会在分食了一个榴莲以后，打着饱嗝追逐对方强吻对方的唇，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只要在陌生的地方，无论是否有人，她都会很乐意主动牵着我的手，对我表达爱意。不像在「新都」时，她总是匆匆走在我的前面害怕遇见熟人，好像只要别人看一眼就能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喜欢和她在别处的相处，我喜欢一段关系是自由的，赤裸的，明亮的。

我们外表特殊，倘若都是两个女孩子打扮，举止亲昵倒也罢了，偏偏两个人都是中性打扮像男孩子，倘若手牵手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对Gay。在告庄呆了五天，我俩便被叫了五天的小伙子。

——小伙子，要车吗？

——小伙子，吃点啥？

——小伙子，买房吗？

我感觉在成都，我都没这么容易被误认成是男生，到了版纳，大约女孩子们都穿裙子吧，像我们这种打扮中性留着短发的女生便就成了小伙子。

版纳的气候变化比较大，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可能开始下雨。在傣族园我们去看一场泼水节，当鼓声响起，人们围着水池端着盆准备泼水的时候，突然就下起雨来。于是满场的水声隆隆，仿佛上天是要和人们一起玩水，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男孩女孩们穿着租来的傣族服装，被水打湿以后便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出曼妙身材的轮廓来。当泼水结束，雨便又停了，真是一场奇妙的际遇。

我们没有下场，一来summer觉得水可能比较脏，虽然也是清澈见底，二来我们两个太爱美，怕弄乱妆发。爱美的人得到美的同时势必要失去一些洒脱的乐趣。

一个年轻女孩因为被同伴们泼水围攻无力反击只能拼命地逃，她冲着我俩就过来了，慌乱中挤进我们身后躲避，我们只能拿手中的雨伞遮挡，我因为只顾着护住我的单反相机，虽然没有下场裤子鞋子也打湿了不少。好在阳光又一次明媚起来，乌云像是从此处路过一般又走远了。

著名的景点是一定要去的，原始森林看一大群孔雀从山林里飞跃而至，野象谷看大象自在觅食，曼听公园看傣王的御花园，诺基山寨和傣族园看原住民村落，中科院看热带植物，边镜也是可以游玩的地方，因为疫情的关系没有去。在西双版纳我最爱的便是热带植物园了，园子很大，各种珍稀罕见的热带植物让人大开眼界，是一天也走不完的路程。就算没有珍稀罕见的植物，只是一大片森林，我也是爱的。诗人兰德写「我一生最爱自然，其次是艺术」，我亦是。

阳光暖烘烘地照着，气温已没有第一天来时那样热烈，树木负势竞上，直升头顶，土壤有力，氧气浓郁。枝头跳跃的鸟雀接近透明，像是精神做成，细碎地叫着，挨个呼唤每一个路过的人，倘若回应它的人都没有悔恨。

要在春天里来，百花园才是最好的时候，百花齐放，香气四溢，像是到了女儿国，个个娇艳得不像话。而到了九月，它们大多已经凋谢，像迟暮的妇人。

走得累了，便在棕榈园的凉亭长椅上躺下去，微风徐徐吹来，空气里都是莲叶的清香。我就是这样，头枕着summer的大腿，身体就沉下去，仿佛做了一个美而长久的梦。幻想能在这里住下，只是当一棵树一枝莲我也甘愿。

summer知道我累了，便把相机也接过去背着，她的体力仿佛永远都比我要好。我问她，你不累吗？她说我不累。她不是不累，她只是不会在我面前叫苦和撒娇。

百果园里红通通一片全是熟透的红毛丹，一种和荔枝相似的热带水果，吃起来清冷香甜，像在吃果冻。还有鸡蛋果，果肉像蛋黄，尤其是果香味儿超级浓郁，吃过以后仿佛香味能在手指和唇齿间停留三天三夜。我们围着每一棵树，像偷吃果子的袋鼠，摘一路捡一路。等走完这片果园，便就心满意足的舔舐嘴唇和皮毛，总担心会有人突然站出来要罚款，然而一个人也没有，被轰出果园的是长脚大蚊子，连驱蚊液也不管用。

走了几天下来，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最后一天我们住进了景洪市的酒店，酒店有露天大阳台，可以俯瞰整个景洪市区，还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峦，山峦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像一幅山水画。我们坐在阳台上喝酒聊天，刚下过雨，空气凉爽清新。我说不想回去啊，想永远地住在这里。summer说，该回去了，美的事物之所以美，是因为需要有不堪的现实来比对。

于是我们望着这一座森林之城，向异域风情的傣族姑娘告别，向美丽的孔雀告别，向善良的大象告别，向无数的树木告别，向突如其来的雨水告别，向云的故乡告别。

每次去云南，都好像和云谈了一场甜甜的恋爱，去见了一个魂牵梦萦的姑娘，然后不得不告别，这段情就永久地留在心里，像埋在舌苔下面的一颗糖。

<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