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保定
上周末有一天空闲,就在百度地图上搜索帝京周边当天可往返的城市。忽然发现了保定,这个在历史书中读到过的城市。看到这个名字,相信很多人脑中会立刻想起民国时期的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实际上,现在的河北省会石家庄是建国之后因处在铁路干线之上才新兴的城市。过去的几百年间河北地区的首府及政治文化中心其实是保定。有历史感的城市于我总有些不同的魅力,所以一时兴起周日就去了趟保定。
早晨从帝京出发,乘坐的是K开头途径多个内地省份的普通快车硬座。早已经习惯了高铁的舒适和快捷,一踏上上火车却发现对比强烈,就像倒退回到一二十年前。车上大多数乘客衣着显得廉价过时,头发皮肤看起来不太洁净和粗糙,甚至有些人衣裳有很明显的灰尘和污渍,像是从事体力工作或低端服务业的进城务工人员。这些人你偶尔会在大都市的某些角落或者地铁、公交上遇到,他们沉默、分散、面目模糊,湮没在城市中主要由衣着体面光鲜的城市白领所构成的汹涌人潮中。他们存在,但在主流的社会中很少被听到,被看到,虽身处同一个城市却似乎离自己很远。而此刻,他们仿佛一下子都集中在这节车厢里,每一个人都如此的近,每一张脸都如此的生动。走在车厢里,有几个乘客有注视的眼光看过来,我忽然强烈感受到了自己是少数者,有些莫名的慌和陌生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抬眼正对上对面坐着的一位大哥的目光。大哥个子不高,面色黧黑,衣着普通,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他带着口罩遮住了面部,更显得眼睛直愣愣瞪着目光呆滞。我们目光对上后,双方都有些尴尬和不适,彼此迅速收起观察的眼光。这时,才忽然回想起传统的火车座位是两排面对面,而不是如高铁上都是朝向同一个方向。我四周看看了,车厢内触眼可及之处,座位、小桌和行李架有明显的陈旧污渍。内心有点恍惚,仿佛是身处三四线城市而非首都。火车站出来走到站前广场,看到车站很是宽敞气派,一如现今中华大地上很多并不那么知名的城市一样。
第一站去了在育德中学旧址的留法勤工俭学纪念馆,纪念馆在一个修缮翻新后的古朴小院里,很安静整洁。中学时期学中国近代史时,就了解到很多党的领导人如周恩来,邓小平都曾参加过留法勤工俭学的活动,但其他细节所知不详。这次才了解到留法勤工俭学其实源于出身晚晴官宦之家的李石曾,他曾在法国学习农学和生物,毕业后在巴黎创办了中国豆腐公司。因豆腐公司有华人用工需求,便开始在国内招募学生参加预科班学习法文,为赴法国工作做准备。之后,华工需求不局限于豆腐公司,也扩展到钢铁、汽车、化学、机械、熔铸等各类公司,这才组织起了对中国近代历史影响深远的留法勤工俭学活动。回想一百多年前的中国,军阀混战,国家积贫积弱,绝大多数国民还处在蒙昧的未接受教育的状态。选择离开熟悉的环境,学习陌生的语言,去到一个遥远的西方国家工厂里做工的年轻人,想必都是有莫大的勇气和救国志向的,对西方社会充满好奇,希望学成归国改变祖国的落后面貌。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留法勤工俭学活动虽只不过持续了两年左右,一千多名参与者,其中却产生了诸多对近代中国历史和科技学术上有重大影响之人。留法勤工俭学中年龄最大的学生是葛健豪,她是著名革命家蔡和森、蔡畅的母亲,与子女一同赴法时已经54岁。在那个年代,她能冲破世俗礼法偏见,年过半百远渡重洋,从零学习法文,变卖嫁妆出售刺绣品资助子女教育,这种壮举令今天的现代独立女性也敬佩不已自叹不如。
保定之名源自“保卫大都,安定天下”,建城的目的便是守护京畿。 清代,保定为直隶省省会,是直隶总督驻地,保定市内最重要的文物古迹是直隶总督署和古莲花池。前者是直隶总督的办公处所并内宅所在地,后者则是一处古典园林清朝时曾用做书院和乾隆行宫。直隶位于京畿要地,天子脚下,直隶总督位高权重,历史上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都曾担任过直隶总督。直隶总督署可以令我们略窥清朝封疆大吏朝廷要员处理政务迎来送往的样貌以及总督与官吏、幕僚、衙役、长随等衙门运作不可或缺人员的复杂关系。深秋时节,古莲花池已不见碧波菡萏,只余满池枯荷泥淖。但是毕竟曾为皇帝行宫,亭台楼阁水榭,还有不少御制石碑及文人墨宝遗迹,值得一游。此外,还去了大慈阁, 门楣书“真觉禅寺” 。地方不大,但佛殿高耸,古朴庄严,游人香客络绎不绝。本来计划也要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但时间来不及,仅能匆匆从门前路过而不入。
在保定一天没来得及吃驴肉火烧,却吃了一天包子。早晨在路旁小店买了一个,中午则在一家老字号店要了一屉,但是味道都一言难尽有些难下咽,让我对河北的小吃丧失了信心。
下午回程车是在保定东站。白天一直是骑车在各个景点之间穿梭,下午准备回去时一看时间还够,竟然一时兴起骑车直奔保定东站。途中,经过一座我觉得名字有些莫名喜感的巨力大桥。桥很长,看起来很现代化有设计感。那时正值夕阳西下,河里成片枯黄的衰草被阳光渡上了一层金在风中摇曳。我骑车乘着风,沿着长长的大桥往下滑行。前面一辆车停在辅路护栏边,两个情侣模样的坐在护栏上,另有两三个人围在他们身侧,像是在以大桥为背景拍照。他们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经过他们身旁时,他们发现我在注视他们,脸上显露出略微腼腆但充满快乐的神情,我熟悉的小镇青年的快乐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