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峰：西方哲学的思想境界8—近代启蒙，笛卡尔、马丁路德&休谟问题&马克思

第5部分,个人成立的前提—启蒙

★启蒙概念的理解 不是启科学之蒙昧，启蒙指树立独立的人格，独立的人格就是道德自律的主体。中国人向来有道德，但中国人向来的道德不是出于内心的自觉，而是出于对外部权威被迫的服从或利益的考虑，这叫他律。近代精神就是独立人格的精神。任何一个民族，从传统社会转入近代社会的标志。 五四新文化运动终于没实现它的目标。根源在用西方思想教导中国人，把西方的思想植入到中国老百姓的内心深处去，这件事做不成。但中国本来发生过自己的启蒙运动——王阳明心学，这就中国人自己的近代精神的树立。 王阳明说他为什么要讲他这个心学，期待有朝一日满街都是圣人，所有的人都有圣贤的品格，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收拾精神，做自作主张的大英雄，彻底打破主奴关系，中国人自己的近代启蒙运动中途夭折，阳明心学终于没有大行天下，果实结到日本。

西方人欧洲民族比所有其他民族都率先完成了转变。两个运动结合的，一个是哲学上的启蒙运动，笛卡尔我思故我在；一个是宗教领域的启蒙运动，马丁路德，新教的宗教改革。 ▲马丁路德，宗教改革 天主教会慢慢腐败，政教合一，教会成为第一等级。神权高于王权，天主教需要敛财，最腐败的就是罗马教皇出售赎罪券，记录在《十日谈》。马丁路德，抗议天主教会，原则因信称义，对教义的解释不需要教会，每个人凭自己的信仰和自由意志，直接可以跟上帝沟通，上帝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打破了教会的精神权威。 由于把对上帝的信仰纳入到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去，这就是以宗教的方式树立独立的人格。所以马丁路德的新教创立，赢得了绝大多数的手工业劳动者和商人即城关市民的拥戴。打击了第一等级，给第三等级以极大的精神支持，跟贵族和教会战斗。 欧洲最早的一批资本家全是新教徒，以上帝的名义发财，在口袋里积累起来的货币，拿动产来战胜不动产，跟贵族抗衡 ，获得人格的尊严，精神上的支持力就是新教。所以最初的资本家都克勤克俭，大多都是禁欲主义者。 ▲笛卡尔，我思故我在 这是以哲学的方式来发动的一场启蒙运动。笛卡尔本来是数学家，他面对的哲学是当时中世纪的经院哲学，给出的所有的真理都不可靠。所以笛卡尔就想，哲学能否像数学，成为真理的系统，也必须从不证自明的公理出发，推出一系列的定理和推论，能否为哲学找到不证自明的公理，于是有了笛卡尔沉思。 什么才是哲学的第一条公理？找到一条不可怀疑的东西，作为哲学的出发点。我在怀疑，这件事情不可怀疑了。怀疑意味着思、行判断。 笛卡尔比柏拉图进了一大步。柏拉图所说的我其实是一个被动的灵魂，他也只等待在感官受刺激的状况下，突然回忆起理念来，这个灵魂不是主体，是被动的。所以柏拉图主义的最大问题出现在这里了，整个中世纪的基督教思想有一个重要方面是用柏拉图哲学来解释真理在彼岸世界。人世间的真实进步取决于上帝的意思，不是人自觉可以努力的。整个基督教时代最后的停滞不再有生命力。 就是柏拉图主义融入基督教，于是欧洲人把现实世界看成是通向天国的一个短暂的旅途，现实世界本身没什么意义的，他或好或坏或苦难或幸福，全取决于上帝的意志。这样欧洲中世纪的社会，在柏拉图精神和基督教的原则里边，文明失去了生命力，所以到后来腐败。 笛卡尔，真理并不在彼岸的理念，真理全取决于我们去思，我思故我在。 这个命题有两层最基本的意思： 1.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能思的我，叫主体。 推论出思想的事业是每个人共同的事业，不是任何权威可以颁布，拒绝了经院哲学，拒绝了柏拉图主义，真理是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去思。我们如果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一旦去思，真理就来了。原先我们说 this is yellow river，巴门尼德发现事物是个思维范畴，于是黄河作为一个给定的事物确立了，真理来了，那么这个真理后来发现是按照柏拉图的解释是理念。黄河之所以黄河，它分享了河之理念，这就是真理了。现在笛卡尔的原则，是每一个能思的主体的使命，所以一定要在前面加上I think。I think this is yellow river。如果说this is yellow river是一条真理的话，这条真理来自I think，来自我思。所以真理的事业是这世界上每一个能思的主体，我的共同的事业。这成为西方近代的原则，已经化为欧洲人的语言习惯。中国人很喜欢直截了颁布真理，们直接颁布真理。西方近代的原则是什么？I think。每个人都要think，这里的事业是所有的人共同的事业，伏尔泰“我不同意你说的所有的观点，但我坚决捍卫你把他们说出来的权利”。所以this is river的前提是I think，从笛卡尔的理念的真理，现实在彼岸世界的真理，转变为我思思出来的真理。 2.我们都是理性的主体，所以我们彼此尊重。 这就迪卡尔原则的全部重大意义。黑格尔这样的盛赞笛卡尔，西方哲学在奔波了1000多年之后，终于回到他的基础上来了，这就主体性原则。 所以笛卡尔是哲学领域中的英雄，是近代哲学的开创者，西方近代哲学的父亲——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它规定了西方近代的原则，近代的精神。我们中国人需要重拾阳明心学，不是照搬，又要开新高度，完成中国自己的近代启蒙运动，独立人格的树立。 笛卡尔开了头，让欧洲人开始相信一件事情，基督教对世界的解释是一连串的偏见、迷信和谬误。现在笛卡尔原则，理性的主体性树立了。我们每一个人凭借自己的思的能力，发挥自己的理性，真理就能找到，一解决对自然的认识问题，二解决社会的道德问题，这个信念成为欧洲近代以来的基本信念。 今天的自由主义者其实都是把笛卡尔的原则拿过来，一用理性的力量来认识自然，让科学不断进展；二用同样的理性的力量来建构一个合乎合理的社会制度。一切都要在理性面前受到审判，凡是不符合理性的东西，哪怕他再拥有悠久的传统和权威，他应当被烧掉。这个原则就是法国大革命的原则。

★休谟问题 笛卡尔之后，英国哲学家休谟，对笛卡尔的原则提出了怀疑， How To Derive Ought From Is我们如何可能从存在中推出应当。理性确实能够我们获得关于存在的知识，能否推出我们应当、不能应当做什么的价值标准？普世价值并不存在。 今天支配着世界民族之间的关系的绝不是普世价值，是多元的利益。利益一定是复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出的不是共同利益，而是共同的抽象准则，这些共同的可以接受的抽象准则，在不同的利益面前无效。理性真要起到笛卡尔所说的解决道德问题的话，就会去论证出共同利益来，理性无法论证价值。实际上理性起到的作用迄今为止始终是工具理性，工具理性就是为了人类的利益更好的控制世界。 eg本拉登原本是西方文明崇拜者，1985年亲眼看到，以色列人在美国第六舰队的帮助下大举进攻黎巴嫩，无数儿童和妇女倒在血泊之中，他发现西方的资本进入到阿拉伯世界，铲除了他们的精神家园和生活方式，于是他反弹，要把任何一个美国人驱赶出阿拉伯世界，发表了圣战宣言，只有杀戮。恐怖主义的根源，因为利益，美国所谓人道主义和人权原则一直是双重标准，美亨廷顿《文明的冲突》 人类也是复数，多元的彼此冲突，在彼此冲突的利益斗争中，支配这种斗争的趋势和命运的绝不是理性，斗争的必然方向绝不是理性，是命运。马克斯韦伯讲，今天的世界不同利益的争斗，就仿佛古希腊诸神之间的战斗，支配诸神之间斗争的趋势和决绝的绝不是理性，而是命运。

★马克思，揭示命运 谁揭示了命运？马克思，《资本论》。马克思思想就像康德的思想一样，在如此伟大的思想面前，人类是难以教导的顽童，人类要经过好几个时代才能理解和吸收他的思想。《资本论》不是经济学著作，它是一种新型的学说，《资本论》的副标题别忘了，叫政治经济学批判，不是经济学著作。剩余价值规律，揭示了资本主义自我否定消亡的规律。马克思用剩余价值规律的解释来敲响资本主义的丧钟。实际今天所有的每一个新的经济学学派创立，它的灵感源泉都来自资本论，eg制度学派。马克思虽然未生在金融资本时代，但金融资本所有的弊端，第三卷里全有。eg黄金并非天然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黄金，现实中摆脱金本位造成更大的灾难，让当代人类的经济生活处于严重的不稳定状态，它可以让我们青壮年时间积累起来的劳动不再得到承认。资本主义一定会走到尽头，用更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取代了原先的生产相对过剩的问题。资本主义绝不是外部被否定，是自我否定的。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序言当中写上这样的话，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辩证法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着对他的否定的理解和他的必然灭亡的理解。